慕悠游一行五人回到净天宫,本想第一时间将圆城之事仔细说给师父听,却听闻良修与海戊君早在两日前离开南方魔族了。问起究竟,答案却令人吃惊。
两日前,北之魔族的魔君满身是伤的跑到净天宫寻求良修的帮助。门内一位师兄恰好听到此事原委便全盘托出。一直以来魔君向古都是和他的妹妹向华二人共同照料北之魔族,而向古魔君一直醉心剑术,几万年来都不惜一切代价在各处搜集剑术心法和无与伦比的宝剑,就算是他的妹妹也无法阻止他停止这个爱好。就在不久前,向古魔君听闻北漠一带有适合他们云霞宫弟子修行的心法,便不顾一切前去寻找。
北漠一带众人皆知,一直属于岁和一族的地盘,他们整日盯着此处把经过的人都当成是贼。向古魔君欲要经过北漠,就必定要与岁和有所接触。而问题就产生在这里。
由于向古赶去的时候并未与岁和一族的魔君通信,到了这附近逢人就问是否看到奇怪的心法或者奇怪的剑,惹得岁和的百姓都误认为他口中要得到的就是那把撼天剑,便告诉给了岁和的掌事。然而岁和却与别的魔族不同,传说中他们不分青红皂白,也不听旁人解释。在得知此消息后,第一时间便派人四下寻找向古,最终将其关进地牢。
他们对向古进行一番非人的审问,不管是真是假都不相信他所说的话,准确的说是他们没有得到自己想听到的话,最后便对其动用了岁和的大刑。据向古自己所言,若不是他趁机与妹妹联系,恐怕现在早已尸骨无存。可想而知岁和这一族到底有多么可怕。向古被向华营救逃跑之时,岁和的魔君传声让他带回一句话,有朝一日定会灭掉他们所有人,包括净天宫,包括良修。
“我奉劝你们还是多担心一下你们的结界吧。”岁和魔君的话在向古耳边久久不能散去。
听闻此言,向古担心自己那一族守护的结界恐有不妥,身上的伤都来不及清理,便快马加鞭赶到南方魔族,希望良修可以帮忙加护结界以防岁和偷袭。恰巧海戊君也在,三人商量着便一起回去了。
慕悠游听完向古魔君的事,心中唏嘘,“岁和竟如此残暴,阿沉会不会长大也这副样子呢?可看他那大哥也不是很恐怖嘛。”
本以为师父离开他们可以有几日的清闲,却没想第三日良修便自己一人风尘仆仆的回来了。他人还未进山,便传声过来说要弟子在无极殿等待。众人猜测着到底发生何事,是否与岁和一族有关。
良修走进无极殿,抿了口茶水,“我在经过赤水的时候听闻此地百姓都在传颂你们五人的美事,看来派你们过去没错。对了,清儿你的伤没有事了吧?”
楚濯清道:“早已无碍,谢师父挂念。”
良修道:“你们此次的历练我很满意,今日唤你们来是有重要之事吩咐。想来你们已听说今次岁和之事,现在五方魔族都突然变得紧张起来。岁和一族不知何时进犯,这不仅关系到魔族,更和幽冥山息息相关。所以我在深思熟虑后有了一个想法。整个净天宫包括止儿在内只有你们五人为我亲传,但诚儿和沁儿你们二人早已学有所成,日后只需多加练习,彼此照应便可将我净天宫的法术、剑术以至秘术都习得更加精进。所以剩下你们三人,从后日起便同我共进净天宫幻境之内修行,时限七万年。”
一语罢,五人皆吃惊的抬起头。
澜止瞠目结舌:“七万年!没搞错吧爹,这么久会不会死?”
时沁用手肘撞了他一下,要他不要插嘴。
徐诚也觉得很不可思议,“修行七万年虽不什么大事,可万一这七万年之中岁和突然进犯该如何?”
良修点点头,这事他当然也想过,“我会用最少的年数将净天宫的法术教与你们,幻境内乃是净天宫的复制品,只是除去我们不再有他人干扰,可一心一意修行。若是岁和突然有所行动,那便只能迎战。清儿悠儿,你们怕吗?”
慕悠游和楚濯清两人对视,事到如今根本没有别的选择,异口同声道:“不怕。”
良修很满意,“止儿,你呢?”
澜止自是惜命的那一类人,平日身上有道伤口都怕感染致死的那种。可见别人同意,他身为魔君之子更不能怯场,咬着牙道:“不怕。”
良修点头,走下来与他们视线平行,“很好。今日开始修整两日,后日便同我一道进入幻境修行。只是未来七万年中,你们不可再与外界联系,不能擅自出入幻境。所以这两日去见想见的人,去做想做的事罢。”七万年的光景,对于他们来讲不过是沧海一粟,有时甚至转眼之间就已过万年。只是他们都还是孩子,如此困住他们良修心中实在不忍。转身又道:“诚儿沁儿,你们二人牺牲一番一同进幻境修行。清儿他们不知岁和与魔族的事情,你们就替我给他们讲清楚,同他们也好有个陪伴。”
七万年,慕悠游觉得自己头大。她不担心有没有人陪伴,也不害怕遇到多少困难,可她脑中突然就想起来自己与澜止那该死的婚约。若真在幻境内修得如此年数,那岂不是出来就要与澜止成亲了!可事态这般紧急根本无法分心去想此事,一人在房中急得跺脚。
时沁一如往常安慰她凡事看开,车到山前必有路,若是七万年到了说不定婚约什么的也就作罢了。慕悠游强颜欢笑的对时沁一耸肩,“托师姐吉言。”
听徐诚说一旦进入幻境内,身上除去佩剑和随身的暗器之外,其他的什么都不能带进去。从此以后里面只有算上师父六人,就连吃的都需他们自己做。既然如此那铃铛手绳自然也带不进去了,所以慕悠游约好阿沉见上最后一面。
最后一面说的有些感伤,阿沉听到之后在对面怔了许久。慕悠游说得太过凄凉,让阿沉误认为有大事发生。虽他们是好朋友,可她还是不敢告诉阿沉岁和与北方魔族发生的事情。更不敢说自己去修炼就是为了来日与他们对战。
师父说做最想做的事,去见最想见的人,她如今能想到的只有叫上阿沉到凡间饮上一壶胭脂醉。
不知阿沉如何说服的他兄长,这次竟然没有被封住法术,两人交流起来方便许多。
慕悠游踢着路边的石子,“我说阿沉,你可要珍惜今天我们见面的机会。”
阿沉人虽小,眉头却皱得自然,“为何,你到底要去做什么?”
她心中暗叹一声,当然不能告诉你,“修行呀,七万年。你知道七万年有多久吗?”
阿沉摇头,他知道这是一件非常严肃的事情,可是当看到她那副惊天动地不得了的表情忍不住笑了。“不知。”
慕悠游看着他,双臂画出一个巨大的圆形为他展示七万年到底有多久,道:“这么久,久到等我出来你都七万五百岁了!”
阿沉想了想,本觉得好笑,但好像她说得是有些道理。
她喃喃道:“你还笑,这是一件多么可怕的事情。七万年你都见不到我,你说可不可怕?”
阿沉承认,“很可怕。”
慕悠游拉过他的手,苦笑几声,“走吧,玉香楼吃酒。”
今日玉香楼没有说书的先生,中间的台子变成了戏台的模样,一青衣妩媚婉转,正演着泪声连连。慕悠游不喜欢这样的戏本子,分别太痛苦,而明天她即将就要上演七万年惨绝人寰的封闭生活。想想就觉得可怕,还好师父仁慈,要师姐也进去陪他们。
摩挲着酒杯,凡间已经进入冬季,胭脂醉今日是温过之后才送过来的,酒香更加浓烈。
她又是一叹:“说到酒,等咱们再见面你都能喝上好几壶了。”
阿沉没多话,看着她笑。
慕悠游肚子里有好多怨言,估计说上一夜也说不完,她真想让时间停在此刻,所有事都想在今晚完成。“我来到净天宫后,殷夫人便把我认作养女,虽我们言语上没有改变称呼,但私下里他们都知道此事。原本我还是很开心能被人罩着,却不料殷夫人竟把我许配给了澜止。”
听闻此言,阿沉面色一沉,刚夹起的菜又掉回盘中。
她续道:“我原本一直在为这事想办法,可想破脑袋也是无解。殷夫人定下的婚约便是七万年后,我现在非常担心这件事马上就要成为现实了。阿沉,你有没有好办法?”
阿沉铁青着脸盯着她看了一会,感觉上应该像是在想办法。他幽深的眸子盯得慕悠游汗毛倒竖,不愧是岁和的少主人,小小年纪法术了得,眨眼间人就消失在她面前。只留下一个声音让她稍等片刻。
慕悠游没料到阿沉是这种来无影去无踪的孩子,心中所想不与旁人道,没了束缚变得更加难猜。
片刻,一个人影一闪,又坐在了她对面。
慕悠游手托腮正看向窗外寻他,被吓了一跳,“你干什么去了?”
阿沉二话没说从怀里拿出一个盒子,“送你。”
“又送我?”
“嗯。”
这已经是阿沉送给自己的第二个礼物了,话说回来她还一个礼物都没送过。打开那个看起来很普通的盒子,里面放着一把木梳。
拿出梳子仔细看,上面的纹饰雕刻精致,虽不能与她母亲的那把相提并论,但凡间之物足以让她惊喜。
于是又问了一次:“真是送我的?”
阿沉点头,眼神有些游离道:“你拿着它,日后,日后若要被迫履行婚约,就,就拿出这个。”
慕悠游没懂他话里的意思,但原来阿沉离开真是替她去想办法了,想都没想就收下那木梳。可也不能总收他的礼物,身上别无他物,阿沉对自己这般好总得有个物有所值的礼物送给他才好。
寻遍全身,慕悠游身上也就只有母亲留给她的那把玉梳。可这东西自然不能送给他,若是殷夫人知道定会不高兴,看着那安心结慕悠游便打起它的主意。
解下安心结,她道:“这东西叫安心结,是我姥爷生前送给我母亲的,顾名思义就是要她安住心,现在送给你了,你可要替我保管好它。然后阿沉就安心等我好了。”
阿沉直接问道:“那……七万年后待你出关,是否还会来找我,若是这么久不联系,你不,不会将我忘了吧?”
慕悠游用手指按住他的眉心,揉开那中间的褶皱,“你怎么又结巴了?当然不会,阿游已经将你认为我在魔族最好的朋友了。好朋友说话你还不信?相信我七万年后不管我们怎样失去联系,都终会相见。”
阿沉得到答案,嘴角抿出一个微笑,指着木梳问:“你可知这是何意?”
慕悠游摆弄着它左右看看回道:“一把梳子还有什么意思?”
阿沉道:“是,是没什么意思。”
对方却堵住他的话:“那你说你这是哪门子办法?”
他面上一阵青一阵白一阵红,慕悠游看得好笑,阿沉像做了什么决定般鼓起勇气,深呼吸:“若是当真提起婚约一事,你就拿出这把梳子,告诉他们有人送了此物给你,而你也欣然收下就行了。”
慕悠游没想到这东西会这么管用,又有些不信,“真的这么说就行?”
阿沉肯定的点头。
她用手指在木梳的纹饰上来回划动,这个花纹还挺漂亮,像是朵什么花,是凡间的品种吗?“哦,那他们要问我谁送的我怎么回答,说是你?”
他尴尬道:“当,当然不能说是我。计宸泽。”他嘟哝。
“你说谁?”
“计宸泽。”
之后慕悠游便也没动动脑子继续追问计宸泽是谁,她只知道这把木梳肯定有用,一定要将其妥善保管。
而这日一别,沧海变桑田,白云成苍狗,瞬息不过七万年。
慕悠游送给阿沉的那只簪笛一直放在他的床头,再也没响起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