寄雪走了后玉沁才彻底软在椅子上,她心有余悸,抓起手边的茶一饮而尽,后背出了一身细密的汗,黏乎乎的又湿又冷。
一件白毛大氅披到她身上,颂华清从身后抱住她,呼吸间闻到了玉兰香,“恭喜大人得偿所愿。”
玉沁转身回抱他,温暖从他身上传来,她有些疲惫地闭上眼。
“得偿所愿?不,底下那些人还没完全服我,寄雪那边也是个问题。”
“大人想怎么做?”
玉沁陷入了沉思,她的手指无意识地点着桌面,随后道:“过几天是不是到上风节了,邀请所有大人的家眷都来城主府赏花吧,这些天城中风雨飘摇,正好借这个机会让大家放松放松心情,特别是宋姑娘那边,之前的事我始终欠她一个道歉。”
颂华清放开她问:“你是想通过她向其他人表示自己和寄雪的关系?”
玉沁抬头看着他笑着反问:“我和寄雪大人的关系向来很好,不是吗?”
颂华清明白她的意图,劝她进殿休息后便立刻下去安排宴会的事。
玉沁从不担心颂华清的执行能力,作为她多年来的左膀右臂,这些年他一直潜伏在城主身边被城主党派当作自己人,直到两个月前城主重病,他当众支持自己,他们的关系才暴露在众人眼中。很多人认为她和颂华清是在城主府认识的,但他们早在十五年前就已经相识了,而且她还是在他的帮助下才进的城主府。
那时她的名字还不叫玉沁,她也不是一开始就抱着夺权的目的进府,她最开始的目的是想为死去的父兄报仇。
大约在她十岁的时候,现任城主杀了上任城主,他们一家受到牵连被送进了地下擂台,也是在那里她知道了寄雪和颂华清。
当时的寄雪是擂台的百胜王者,颂华清是擂台的管理人员,而他们一家因上头交代要“特殊对待”,被安排在一个笼子里过得猪狗不如,家逢巨变让她变得沉默寡言,父兄为了不让她上擂台比赛自愿服从擂台的安排,几乎每次比赛都是遍体鳞伤的下来。
后来父兄在赛场上意外结识寄雪,她也因此听到了他去擂台比赛不过是因为无聊罢了。
多么可笑,他们一家人做梦都想逃离这个地狱,他却因为无聊主动来到地狱。
后来城主来这里又见到他们,于是玩心大起让他们和黑熊比赛,也是在这场比赛,她的父兄死了,尸骨无存。
知道这个消息的她哭了一天一夜,恨意从此滋生。
她学会了在擂台上如何生存,又处心积虑认识了颂华清,一次又一次做局拉更多人下水,只为进入城主府报仇。皇天不负有心人,二十岁那年她终于进入了城主府,她小心筹谋着,只要有机会,她就会将手中的匕首刺进他的胸膛,至于后面谁来接替城主之位,她不在乎。
可是一场宴会改变了她的想法。
在那里她看着那些权高位重的人脱下平日的温和良善露出丑恶的面容,他们肆意欺辱底层的人,将他们打的皮开肉绽,又逼他们互相残杀,将他们当成牲畜练习射箭……
那时她才错知道自己错得离谱,倘若未来的城主还是由这样一群人来担任,那和现在的城主又有什么区别?
世界上已经有许多个她了,她不愿再看到有人因为上位者的缘故而家破人亡!
于是她开始筹划一切,表面上对城主百依百顺实则是为了捧杀他。他越来越不能控制自己的情绪,忠心于他的人一个个离心,然后在她的操作下归顺于她,一切进行得很顺利。
可计划快要成功时她又遇到了一个难题:城主当初就是凭借武功才上位的,如今他正值壮年几乎无人是其对手,除了寄雪,但他素来不管这些事,她又凭借什么让他去对付城主?
计划陷入僵局,直到颂华清注意到已经许久不去地下擂台观看比赛的寄雪去那里的次数又增多了,而每一场都是宋悯在比赛。
她立刻意识到寄雪对这个女孩不太一样,于是便有了接下来的一切。
幸好,她赌赢了!
……
嘭!
书房门突然打开。
宋悯手腕一抖,一滴墨水落在图纸上向四周蔓延,瞬间将临近的一个云星图案覆盖。
“啧,又要重新画了。”宋悯嘀咕了句,看向突然闯进来的寄雪,他衣衫凌乱带着一身冷气,秀丽的长发也散在了肩上,应该是御空而来,这倒有些新奇,什么事值得他那么着急赶回来?
“外面发生了什么,这么着急?”
寄雪几乎是飞回来的,他迫不及待地想看到她,又害怕见到她,路上打了一肚子草稿,可见到她一无所知的样子忽然又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
宋悯奇怪的目光投来,寄雪只觉喉咙干涩,好不容易发声,说出的话却是:“练剑吧,正好你也有了自己的剑。”
一本剑谱突然扔过来,宋悯接的手忙脚乱,她是看过一些剑谱的,一眼就认出了这是普通人常用的基础剑谱,“这个不是剑法,你是不是拿错了?”
寄雪忽然又有些生气,他冷笑一声说:“爬都不会,还想站起来跑?”
“……等你什么时候能用里面的招式打掉我手中的剑,再什么时候学剑法。”
这时宋悯才看到他手中拿的剑,一把平平无奇的铁剑,这倒是奇怪,他身为炼器师竟然用的不是法器,而且他今天是怎么了,她不过问了一句他说话就那么冲。
寄雪说完便转身离开,宋悯拿上剑跑两步追上,抬头见他嘴唇抿得发白,眉头也紧皱着,和他生活一年多了她还是第一次见他生气。
“手打直。”
“腰弯了。”
“挺胸。”
……
寄雪的目光一直落在宋悯身上,看着她脸上的汗水一滴滴落下却依然咬牙坚持,恍若间看到了曾经的自己,那时他也是在无人的角落里独自练剑,冬夜里的寒风很冷,剑气卷起雪花落在身上,又很快被体温融化。
他起步的时间太晚了,那些师兄师姐都已至金丹,他却还没入门,身为师父的关门弟子,他一心扑在修炼上想向世人证明师父的选择没错……
可一切都是谎言。
其实没什么好意外的,世界本就是由虚妄构成,感情也是,只有摒弃一切情感,他才能活在一个真实的世界。
可是为什么早已决定修无情道的他还是会因为宋悯而心生波澜?
寄雪想不明白,他只能把这解释为他的修炼还不到家,而她或许正是他无情道上的试金石。
思绪回笼,寄雪持剑而动,他的一招一式皆干净利落,寒光剑影中萧杀瑟瑟。
宋悯手上的动作不知不觉中停了下来,她见过他使用法术的样子,随心而动,信手拈来,但从未见过他用剑,甚至一度认为他是不会用剑的,直到今天她才知道他的剑法竟如此精妙,简单却又无坚不摧无孔不入。
正当她学着他的动作准备练几招时,他的身形忽然一滞,下一刻整个人摔在地上。
“寄雪!”
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宋悯将手中的剑一丢赶紧跑去扶他。
“你怎么了,没事吧……”
“寄雪,你吐血了……”宋悯白着脸指了指他嘴角的鲜血,他到底怎么了,是被人打伤了还是炼丹的时候不小心伤到了?
相比于宋悯的如临大敌寄雪却不那么在意,他抹掉嘴角的血笑了笑:“修炼之人要习惯受伤,这么点血就把你吓到了?”
“可是突然流血总要有个缘由吧,万一是……”
寄雪制止她的话拿起剑离开:“我没事,你继续练剑吧,第一招没练够一千次不能停哦,别以为我不知道刚才你偷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