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真，你觉得这怪物棘手吗，若是不好处理，我和师伯说让仙庭的人来。”

　　练采真沉默了片刻，有些疑惑，“徒弟没想到师父口中会说出这种话。”

　　“哪种？”尹慈略一思索，“我想起来了，你之前是说过你现在还挺厉害的。”

　　眼前的人摇了摇头，“师父一直看不上仙庭来着。”

　　啊，这么狂吗，尹慈尴尬笑道，“那都是以前了，好汉不吃眼前亏嘛。”

　　“嗯，”练采真眼里有笑，心情极好，“师父不用求助他人，那湖里的孽物还不至于难倒徒弟。今日留它一命，只是想看看它是个什么东西，背后有无他人操控，徒弟在魔界还没见过这种样式的。黑灯瞎火，不便动手。”

　　尹慈点头，“那明日白天我们再去湖边会会它。对了，这些村民既然与阿杏相同，那么他们身上应该也有毒，按你的法子总得有修仙之人来净化。”

　　“此事可以让鹿婵姐来代劳。”

　　“啊？你想把鹿婵累死啊？”

　　练采真扑哧一笑，眉眼弯弯，“徒弟不敢，鹿婵姐是蜀国长公主，自然能召集道修禅宗来超度他们。”

　　这一夜很快便过去了，尹慈看魔族心法迟迟不肯入睡，于是练采真给她下了个昏睡咒。他闭目养神，听着远处细微的动静，估摸时间差不多了，便抱着尹慈回到了村长家，免得村长没看见人又跑去和那孽物报信。

　　她的相貌与从前完全不一样了，可是骨子里还是那个骄傲的君月。她还是爱笑，用笑容掩饰她的无助，她的害怕。他何尝不知她有多想找回那三十年的记忆呢，他何尝不知她有多在意那些友人，那些修为呢。

　　可他也知道，现在的她并不够信任他，她应该也费了一番努力才能接受她确实收了个徒弟。他们还有很长的路，他会陪她慢慢变强，找回那个不可一世、敢想敢做的君月。他静默地看着她，他追逐多年的月光，虔诚地落下一吻。

　　尹慈醒来时，眼睛又被练采真的手挡住了。长长的睫毛刮在他的手心，他传音给她，“师父要有些心理准备，现在周围都是村民。”

　　她挣扎了一下，发现自己是被练采真抱在怀里的，有些气恼，一把拿开他的手，却被眼前这场面给吓了一跳。

　　村民们挤在小院子里，大门外的人还在试图往里面挤，有个人的手臂甚至垂到了膝盖，往下留着墨绿色的粘液。他们缓缓摇晃着脑袋，眼珠子咕噜咕噜地转着，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吼声。村长站在最前，歪着头看尹慈，“湖里有鱼。”

　　仿佛听到了号令，村民们张开嘴，学起村长的样子，“哇……啊……啊……嘎嘎……”

　　人堆里却有个模糊的声音说，“快——走！”

　　村民们朝说那话的人看过去，那人正是他们刚进王家村时遇到的农妇，她拼尽全力想要抬起头，可那头就像个秤砣一样安在她脑袋上，她双手向上乱抓，想要找到一个借力点。站在她旁边的汉子仰着头，无力支撑的脖子让他说出来的话也断断续续，“呃……呃在说……说说呃啥子哦。”

　　“啊……他们……该……呃呃走呃……”

　　村长嘴角咧开一个大口子，他干咳了两声，一块黑乎乎的东西从他嘴里掉了出来落到衣领，他伸长舌头，卷回嘴里，喉头一提给吞了，“你在……嘎……啊打胡乱说，湖里头有鱼，有鱼的……呃。”

　　“莫得，你呃……你骗呃呃……”

　　呆滞的村民们一会看那农妇，一会看向村长，嘴里额额哇哇地说成一片，眼看着两人要吵起来了，尹慈连忙让村长带她去湖边抓鱼。

　　村长扭过头来，颤颤巍巍地伸出手指着尹慈，“只阔以……呃你一个人。”

　　“不行。”练采真连忙抓住尹慈，她轻轻拍了拍他的手，示意他放心。

　　“我不会水，得让他下去抓鱼，你们看我这么弱小。”

　　村长犹豫了，转过身去和村民们商量，尹慈平静地看着他们，等待他们的结果。

　　这些人并没有完全丧失本性，昨日遇到的那位姐姐出声时她便想通了。阿杏在村中早已变成傀儡，和村民一样，他们的大脑被不知名的力量控制，蚕食。但是他们还有些许作为人的意识，还能有和往常一样的行为。

　　从时间上看，一切都是说的通的。

　　阿杏初来王家村，村民已经死了但是不自知，那时还有许多人在从事农耕，他们没有意识到身体的变化，但是会下意识的排斥阿杏。

　　很快，阿杏也同化了，大家其乐融融，或者说，是阿杏自以为看到的。

　　她还记得写信给鹿婵，写她眼中所见的美好。

　　阿杏身体里人的意识在与那奇怪的力量做抗争，她终于反应过来，她想要求救，于是她逃了出来，她在看到鹿婵时，还在担心会伤到她。

　　她与练采真昨日到来时，村民们死去多日，已经没什么力气了，只有那几人也许是身体好些，还能习惯性地出门做些农活。那位姐姐，甚至是让她去二十里外找王家村，为什么不求救呢，因为她看着来查此事的阿杏变得和她一样。阿杏那时便是住在村长家的，她在一群表情怪异的村民脸上，只看到了村长长着蟾蜍一样的舌头。

　　他们商量完了，村长有些生气，脑袋在肩上如同球一样来回转动，两颗眼珠子几乎要掉出来，“两个就两个，你们……呃跟我呃……抓鱼。”

　　村民们说的方言，加上吐字不清，她只能勉强从里面分出几种说法。

　　以村长的想法是今天把尹慈献给“神”，明天再是练采真，因为尹慈看起来最好拿捏。

　　有一种是说反正两个人都跑不掉，做点好事让小两口死在一起，这一说法被村长一派反对，那是“神”的恩赐，不是死亡，而是新生。

　　以农妇姐姐的想法是让尹慈和练采真离开，这也是呼声最高的，他们知道自己被“神”控制了，“神”很厉害，没人能救他们，他们也不想让别人变成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