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慈与练采真很快便到了王家村，而鹿婵则是带了一队侍卫去检查王家村附近村落的情况。

　　这王家村坐落于群山怀抱中，周围的山不高不陡，两人在路上便看见层层叠叠的梯田，梯田高处是油菜花在风中微微摇晃，荡起金黄色的浪，梯田中低处是翠绿的水稻一起一伏。远远望去，能看见一个不大不小的湖，在阳光照耀下有微光浮现。

　　蓝天白云下，青山绿水间，蝉鸣声不绝于耳，伴随偶尔几声蛙叫。村落宁静美如画卷，只是可惜没有半点人间烟火气息。

　　两人走了一路，总算遇到个农妇在稻田里劳作。

　　“好姐姐，你们这里是王家村吗？”

　　农妇佝偻着身子在水田里摸索，没有半点停顿，尹慈以为她没听见，又喊了一遍，农妇直起腰，动作极为僵硬。

　　尹慈正要开口时，只见她丢了个什么东西过来，练采真连忙拉开她，“啪”，一大块淤泥砸在田埂上。

　　农妇额前留着厚重的刘海，完全遮住了眼睛，尹慈也看不出她什么神态，她木着个脸，从田里拔出一把杂草，又朝着她扔了过来，“滚！”

　　“这里不是王家村。”

　　“那，王家村在哪儿呢？”

　　农妇不理会她，埋头继续除草，田间只有稻草间沙沙的声音，尹慈和练采真还是在田埂上站着，尹慈是在看周围的田里还有没有人，而农妇大概是以为两人一定要问到路才肯罢休。

　　又是“啪”的一声，淤泥砸到了尹慈脚边，她回头去看，只听的碧绿的稻浪间传来农妇不耐烦的声音，“往西边一直走二十里地，就是王家村。”

　　“多谢好姐姐指路，我们这就离开！”

　　尹慈假装离开，却是又瞧见了一个农夫，他在山脚的菜地里给菜浇水，旁边的茅草屋应该就是他的住所。

　　“大伯，这里是王家村吗？”

　　农夫咯咯直笑，并不理会尹慈，她等了一会，那人还是一直在笑，骨瘦如柴的他笑的肩膀不停抖动，若不是有衣服束缚，尹慈怀疑他的骨头都要笑的散架。

　　他们又寻了几个人问路，村民要么就是冷着张脸不理会他们，要么就是惊慌失措地躲开。

　　练采真指了指村中唯一修了两层的房屋，说有可能是村长家。

　　两人便去那屋外敲门，他们走了一路，遇到的人屈指可数，而这房屋聚集的村落，也是家家闭户，连声狗叫都没有。

　　等了好一会，门开了，一个矮小的老头子站在门口。

　　“老伯，这里是王家村吧，我们从外面来的，想找村长。”

　　老头子眯起眼睛看两人，正在此时，尹慈听到身后有开窗的声音，伴随着说不出的凉意，她猛地回头一看，只见刚才还紧闭门窗的屋子，现在都打开了窗子，各家各户的窗前都挤着几个脑袋，他们目不转睛地盯着她，一向自诩胆大的尹慈也被吓得说不出话来，练采真这时将她往怀里一带，温热的体温传来让她知道背后还有依靠。

　　“我就是王家村的村长，找我有什么事进屋说吧，”老头子面无表情地说完，往尹慈背后扫视了一眼，那些窗户又迅速地关上了，“他们太久没见着外来人了，难免好奇。”

　　两人跟着村长进门，院子里有一颗香樟树，此时正值落叶之时，枯叶堆满了院落，兴许是太久没有清理，角落里的积水将叶子泡的发黑，散发出沉闷而腐烂的气味。

　　进了屋，村长让两人坐下，问找他何事。

　　“小女甚爱吃王家村的鱼，这半月不曾买到，实在馋的慌，听闻王家村那湖里捞不起鱼，心里困惑不已，便来向村长问问由头。”

　　“湖里有鱼，鱼多的不得了。”

　　“真的吗？”尹慈作出一副欣喜的样子，“那为何王家村现在不卖鱼了？”

　　村长头一歪，嘎吱一声倒在肩膀上，他这么斜斜地瞪着尹慈，喉咙里似乎有块痰不上不下地卡住了。

　　“村长？”

　　村长直直地站起身，往屋外走去，嘴里嘀咕道，“天黑了，明日谈，天黑了，明日谈。”

　　屋外阴风大作，砂石飞扬，两人对视一眼，连忙跟上。

　　练采真拉住尹慈的手，嘱咐她无论何时都不要松开，在村长打开大门的那一瞬间，他迅速揽着她跳上了屋顶。

　　门外熙熙攘攘地挤着一群村民，他们目光呆滞地盯着村长，从喉咙里发出咕咕的声音。

　　村长走进人群，村民们纷纷给他让道，他低着头往前走，众人便自觉地在他身后排成了两队。他们如行尸走肉般往湖边走去，路上偶有芦苇挡道，走在前边的人也并不拂开，他一走过，芦苇便啪的一声打在后面人的身上，他们也不喊疼，只是重复着行走的动作，等众人走完，芦苇上已经沾满了血液，和阿杏身上流出来的血液一样都是粘稠的黑水。

　　村民们走到湖边时，天色已经完全暗沉，尹慈和练采真藏身在芦苇丛中，几乎看不清那群人。

　　此时风吹的更为猛烈，好在尹慈身上有披风，那摇晃的芦苇没有割到她。

　　湖中升起一个庞然大物，尹慈只能看见有几只腕足在空中挥舞，溅起湖水洒落在岸上。它低吼着，村民却在欢呼。那些人似乎是围成了一个圈，他们牵着手唱歌，像是单调地念着词汇，没有丝毫感情，尹慈勉强从中听到一句话是，我们的神明终将回来，我们奉献自己，迎接神明降世。

　　扑通扑通，有人跳进了湖中。

　　下一刻，练采真带着尹慈出现在了远处一座山上，无月的夜晚，天黑不见五指。

　　“它发现我们了？”

　　“它应该能闻到活人的气息，”练采真取出一盏灯，四周被暖黄的灯光照亮，“师父应该也看出来了，村里的人都已经死去了。”

　　“嗯。”今日所见那几人，同阿杏一样，都已经死了，她没有闻到味道想必是练采真又封住了她的嗅觉。他们一路上遇到的这几人，都还有自己的些许意识，甚至还能下地做农活，而最初那个农妇凶巴巴地就是想让他们远离王家村。

　　“阿真，你能闻到这腐臭的味道吗？”

　　练采真一愣，点点头，“师父这是在关心我？”

　　“我在想，阿杏十天前来的时候难道没有闻到村里尸体腐烂的味道吗，她当时遇到的村民都如木偶一般冷漠，十之八九便是死了的，可是她在信件里并未提及这种味道。”

　　“也许刚死不久，半月前王家村才开始没有人出来卖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