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假面笑
前不久下过小雨,泥巴路有些湿滑,杂草丛生,还有许多小石块。尹慈走在路上,总觉得周围安静地过分了,没有鸟叫,也没有蝉鸣,只有身上的金银饰物发出细小却清脆的声音。
一布衣男子盘腿坐在树上,背对着她,走近时才发现是练采真。
“师父想回栖梧派可以和徒弟说,为何不告而别,”练采真的声音有些嘶哑,听起来有些中气不足,尹慈走到他面前,才发觉他一脸疲惫,眼下一片青黑,应该是许久未休息了,“去南海处理了一些要紧事,回来看到师父不见了,徒弟很是担心。”
“下次不会了。”
此时的尹慈心中确实愧疚,练采真轻描淡写地和她说了她之前的事情,她其实觉得他是在夸大其词,直到今日明山大哥的一番话才让她惊醒,她的确犯过许多大错,连只鸡都不敢杀的人,怎么能丧心病狂地屠杀凡人呢。练采真应该是为她好的,即使她时刻提醒自己这一切都可能是假的,在看到练采真疲倦的身子和受伤的眼神时,她的心还是会不受控制的发疼。
她忘记了前尘往事,大脑和心脏却依稀有着对他的记忆。
“师父容我歇一歇,让我陪师父回栖梧派,可以吗?”
“好……你下来罢,树上睡着不舒服。”
练采真笑出声来,眉眼也舒展开来,他跳下树,从储物袋里拿出一个水袋递给尹慈,“师父口渴吗,对了师父,徒弟和栖梧派的人有些过节,怕睡着了被人发现,”他掏出一张仿真的脸皮,戴在了脸上,“师父觉得这张脸如何,要是师父觉得不顺眼,我再换一张。”
这张脸皮虽然有一道七八寸长的疤痕,却又带着一种莫名的喜感,原因无他,颧骨突出严重,眼睛极小,眉毛几乎没有,尤其是一张大嘴。此时,练采真便是呲着个大牙傻笑着,眼睛眯成了两条细缝,不过是换了张脸,他周身阴冷萧条的气息便几乎感受不到了。
看尹慈忍俊不禁的样子,那副小眼睛睁大了,“好久没看见师父笑得这样开心了。”
“阿真,你这可真是棺材里的棺材!”
“什么?”
“目中无人呀,”见练采真的小眼睛里满是疑惑,尹慈笑道,“你没有听懂吗,棺材木里没有人,木,同目,你现在的眼睛睁大了也装不下我。”
“不是的,师父若是看仔细些,会发现只装得下师父一人。”
可惜盯着这张过分喜感的脸,尹慈只觉得他在即兴创作。
“好了,徒弟嘛,就该听师父的话,为——为师给你一炷香的时间睡着。”
练采真坐下,很快便睡着了,他脑袋低垂着,时不时地点一下,尹慈见此,叹了口气,怕他睡不安稳,便伸直了腿,让他枕着自己大腿睡,小时候师父便是这样照顾她的。
在尹慈挪动练采真的瞬间他便醒了,还在想师父会不会又要离开,就感受到她的动作,心里松了口气,终于沉沉睡去。她大概永远不会知道,这是他这七十多年来头一次睡的这么安心。
而此时的尹慈只是认真地端详着手上的长命锁,这是练采真亲手打的金锁,一共五只,最大的那只戴在颈间,四只小些的锁,有两只戴在右手手腕上,还有两只戴在左脚的脚踝上,又用寒冰玉给她系了个平安扣也要带在颈上,左手手腕上带着的银镯子,更是刻满了符文。那些古老的文字她都识得,只是组合在一起又让她觉得难为情。
天色逐渐暗沉,空气中浮动着夜来香的浓郁香味,几只萤火虫闪烁着,在林间嬉戏。天上漆黑一片,今夜无月。尹慈闭上眼,回想从前看过的古书。
从前的君月是天赋异禀,能硬刚天劫,自己不成仙,仗着自己修为高,很难有能伤到她的人,她喜欢当那个毫无修炼天赋的尹慈。这次失忆,她本以为自己能很快接受没有修为的事实,能再次修行回到以前的状态,却发现,她的体质修不了仙法了。
就连前不久,也是偷用练采真的法器画了个阵,才到了栖梧派外边。想要进山,只能靠走或者飞了。十殿的山都是有结界的,只有这条小路能到内门通行处。
尹慈思索着怎样进内门,是装成被妖魔追杀的姐弟呢,还是装作故人拜访呢。若是前者,她必要闹严重了才能见到师父和师伯,只是这妖魔需得说个最近活跃的,若是后者,她又想不起来师伯那个凡人朋友的名姓,想着想着,上下眼皮打了一会架便合上了。
清晨,尹慈是被兵器碰撞的声音吵醒的,听力度和速度,应该是栖梧弟子切磋。
练采真也醒了,但是他枕的太舒服了,装睡不想起来,尹慈拍拍他的脸,低声道,“好徒弟,现在妖魔里最强的是谁?”
“逐月君,师父你……”
“嘘,听师父的,好好睡觉,不许醒。”
说罢,尹慈对着空气悲切地喊了起来,“我走!我跟你走!求求你了逐月君,放过我阿弟吧!”
“都是我的错!我不该跑到仙门下寻求庇护的!”
一道剑气破空而来,人未到,声先至,“何方妖魔,敢在栖梧门下欺负弱小!”那人一跃而下,稳稳地站在地上。
“姑娘,那妖魔呢?”
尹慈搂着练采真,浑身颤抖,不敢看他,“逐月君这又是玩的哪出,小女子刚才被您吓破了胆,您此时还要出来装英雄?”
那身着红枫门服的少年一头雾水,“姑娘你在说什么啊,哪里来的逐月君,我……在下没看见啊。”
“求求您了,别再戏弄小女子了,您想要怎样都行,放过我阿弟吧。”
“她把你当成逐月君的伪装了,哑子。”
一道清冷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尹慈往后看去,那人逆光而立,明明是统一的门服,偏生她衣服上的蓝蝶像是活的,在晨光的照拂下似乎要振翅而飞。
“啊,师姐这话什么意思啊?我咋完全听不懂。”
“自己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