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再起冲突
清山宗还是一片岁月宁静,可行魔宫那边却气焰怪异。
魔修们都说左使斐和右使瑶分别是行魔宫魔主手下左膀右臂,可也有传闻说两个人也总是在互相较劲,互相不对付。
比如此刻,行魔宫右使瑶来到左使斐的偏殿,望着那坐于主殿上的男子,神色妖媚。
左使大人斐无疑也是长相俊朗的男子,只是他那一双黑瞳如同子夜时的猎鹰,锐利、锋芒毕露,尽管英朗的脸廓隐在半面面具之下,却依旧让人不敢随意侧目。
左使斐手中端详着魔族的密信,忽然留意到了来者的气息,他对右使瑶身上的香气异常熟悉,更何况他的嗅觉本就灵于常人。
“听说仙门堕魔的废物弃子最近投靠了师妹那,师妹可得偿所愿了?”
瑶来到他跟前,双手撑着桌上的案牍,神情悠然:“师兄觉得一个堕魔的弃子会如何让我得偿所愿?”
左使斐将手头的密信放下,却稍稍抬了眸子。
“堕不堕魔不重要,可是整个仙门对他下了诛杀令,清山宗却收留了他,”他浅浅一笑,“看来师妹又有得忙活了。”
说着他又捞起了另一封密信,好似总是有点话不随心的模样。
瑶不满他的回应,她双手一推,侧身挤上他的桌子,硬是将他桌上一堆书和信笺都挪了个位置,强行给自己腾出位置,斐终究是把手上的信放下了。
“师兄不处理事务了?”
“你来了,你觉得师兄还有心情看吗?”
行魔宫的人基本追随魔主,都带着银质的鬼面面具。
瑶更是生得灿烂妩媚,一双凤眸荡漾着魅惑的光辉,肤白貌美,哪怕带着那半张银质面具,一举一动皆是风情万种。
斐先是看着她的眼睛,又不由自主地扫过她丰润的红唇,水盈盈的又饱满,轮廓生得极美,他不自觉地弯了下手指,喉结微滚,幅度不大。
“说吧师妹,你来找我肯定是有事。”
右使勾唇一笑,风情涟漪。
她侧坐在桌上看他,大胆又肆意地看向那如无底洞般的黑瞳,长腿交叠着伸着,姿态妩媚。
瑶一只手懒洋洋地搭在膝盖上,活生生一副美人骨。
“听说师兄一直在找极寒之地的紫花?”
斐的神情一顿:“你不是对此事不关心么?”
“当然不能漠不关心呀,师兄若是真找到了紫花,岂不是在魔主那儿又抢了头功?”
她这个师妹表面上争强好胜,凡事都与他争,但实际上她心里关心的只有一件事。
“师妹想要如何,与我一起?还是?”
“行,我也直说了。我需要你把这件消息放出去,最好弄得仙门人人尽皆知。”
斐神色微凛,笑了:“师妹是开玩笑吗?仙门极寒之地夏门紫雪花本就隶属于仙门地界,我们想要拿到就并非易事,必须悄然行动,你却说要放出消息。”
瑶将手搭在他的左肩上,抚了抚,举止投足间满满都是勾人心悬的妖精那味。
“师兄别急啊,难道我们非要自己去取?当然不是,敌人帮我们取岂不是更加痛快。”
“你的意思是……”
瑶绛红色的唇微起,高贵又冷艳,竖起一根指头去堵住他的嘴:“嘘~别声张,师兄自然明白我的意思,引蛇出洞总要有点诱惑的不是?”
“行,我答应你。”
“师兄可还能借我一些精锐的魔修?”
斐顿了顿,猎鹰一般的黑瞳愈发深邃,过了许久才问:“师妹现在就要动手了吗?”
瑶只手一扬,偏过头去神色不明。
“不不,还不急,这才刚刚开始呢,师兄,你信我吗?”
她看向那对幽黑的深瞳里,面含期待。
“嗯,但师妹先回答我,你这么做,可都是因为清山宗那位?”
瑶眼皮一掀,冷笑:“当然,十二年了,你还不懂我吗?”
“好……”
瑶长腿一绕,从桌上跳下来,转身,衣袂翻飞,依旧展露出万般风情。
斐望着她的背影,又问:“阿瑶,你真的想好了吗,不会后悔?”
她脸色一顿,脚步却没停:“自然,不然你觉得呢?师兄大可拭目以待。”
瑶是她原本的名字,可自她来了行魔宫,就是与过去做了彻底的了断。
这里没有瑶,只有行魔宫的右使大人,魔主的得力助手。
她更享受这种在魔族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呼风就是雨的感觉。
*
对纪宁来说,这几日行魔宫又没有消息了,也不知魔主何时出关。
其实纪宁本该对魔主有些印象的,年少时父母与魔主交手,恰好被纪宁撞见过。
她记得那时候自己应当是八岁的光景,可奇怪的是她连行魔宫魔主的长相轮廓都不太记得了,只知道那是个终年带着面具不敢以真面目示人的男人。
更奇怪的是六七岁以前纪宁的记忆更是一片模糊,除了练剑练术法,她好像没有童年。
魔主常年闭关,闭关时无人知道他在哪,哪怕是行魔宫的人。
纪宁也知道,就是因为这个行踪不定的男人,她的人生轨迹诸多的改变,都与那位神秘莫测的魔主有关联。
这一回借用洛昀的身份,她比以前自由很多了,她发誓一定要将过去那些不清不楚的事一一解开。
可是午后,洛昀说有重要的事要找她商量,要她速回。
纪宁回到院落,发现洛昀背靠在桃树下。
今日他披着件杏粉色的纱裙,下摆依旧是专门为剑修设计的,完全不拖沓。
她发现洛昀是真的很爱花色,特别爱把自己打扮成花蝴蝶。
可今日惯常玩世不恭的人紧锁着眉,一脸凝重的样子,他手上还拿着某些物件琢磨着。
纪宁走近一瞧,洛昀也发现了她。
“你来了?我从你母亲房间弄来了一些信物,思来想去还是交由你比较合适,你要不要看看?”
纪宁垂眸,能看见一金丝镶边的玉坠,玉身光泽透彻,琉璃无暇,却带着隐隐的魔气。
洛昀手上还有半张被烧毁的信笺,她留意到他方才就一直盯着手中物出神。
纪宁探究着他的一举一动,一脸防备:“母亲房里的,你去了母亲的房间?”
洛昀面露正色:“对,本来只是无意间觉得好奇,后来觉得这些个物件不太对劲。”
纪宁狐疑地接过他递过来的玉坠,以及那已经烧毁的半边信笺。
与其说是信笺,不如说那是一张被烧毁了的佛经。
她拿起信物仔细端详时,眼眸中漫出一缕寒光,转瞬即逝。
那沾染着魔气的玉坠,暂且看不出来路,不过那张残缺的佛经,纪宁就有些印象了。
那佛经……佛经……
过往父亲柔和又超然的神色从纪宁记忆深处浮现,在她心头掀起不小的涟漪。
在父亲去世之前,她记得父母亲大吵了一架。
父亲是本该看破红尘却遁入俗世的佛修,母亲是满心满眼修炼得道的剑修。
按理来说以他们的性格,两个人之间鲜少动怒。
父亲从来不会与母亲斗嘴的,每当两人之间观点不同,父亲也绝对不会与母亲正面冲突,他最多就是念叨清心咒,母亲也不会管他,等二人冷静下来,一切如常。
两个人根本不可能无缘无故吵起架来。
唯独有一次,那一回,纪宁看见了父亲的怒容。
具体是因为什么,纪宁又记不太清了。
记忆中,母亲怒摔过那枚金丝玉坠的,父亲则亲手烧毁了手抄的佛经。
他是火灵根的佛修,想要毁灭字迹可太容易了,可他烧到一半就被母亲阻止了。
可是当时母亲说的是什么?
“这又是在做什么,你还要自欺欺人吗,我嫁给你不过是因为我与你的赌约。你输了,纪成。”
父亲声色苦涩:“阿音,你不是答应过我,要记得忘记,会学会放下吗?”
“放下?如何放下,你分明是最了解我无论如何也放不下的人,你不是说过要一直支持我吗。”
她记得,父亲为之大怒,过了一阵却是满眼苍凉和悲哀。
“是啊,原来是我一开始就错了吗。”
记忆中那写满佛经的纸张如同鬼魅的藤蔓,在纪宁的脑海中收紧、再收紧,引起一阵眩晕。
洛昀看纪宁反应不对,赶紧扶了她一把,神色担忧:“你怎么了?”
纪宁觉得自己的记忆过分混乱了,并且每当她尝试去回忆,脑内仿佛有一根弦在不断收紧,搅得她疼痛难忍。
可是手中被烧了一半的佛经上头也看不出任何端倪,甚至许多地方都泛了黄边,看不太清了。
更准确来说,经文她根本看不懂,不能领会其中要义。
她强忍着头疼,冷声问:“你为何会突然去我母亲房内,母亲从不允许旁人进她的房间,包括我,你又是怎么拿到这些东西的。”
她可不信洛昀那番所谓因为好奇的发言,别有居心更适合他吧。
洛昀愣了片刻,似在一番思考怎样回复她比较合适。
“本是去拿些剑术典籍,想着有什么捷径可走,结果就看到了这些。”
他如往常一般笑了笑,可这一笑落在纪宁眼里就更加欲盖弥彰了。
“你看看可有什么不对劲,你母亲的房内怎么会有带有魔气的玉坠。”
洛昀走到纪宁身旁,跟着她一起研究:“你看这背后是不是有字?”
纪宁将玉坠翻转过来,上面刻着鬼面纹路,却仍然可以看到刻着一个单字“瑶”。
“这和行魔宫的血契纹路有点相似啊……你知道这是谁的玉坠吗?”
纪宁眼神骤然一紧,指尖捏紧了玉坠,力度之重,指腹微微泛白。
她摇头否认,看着他的眼神冰冷到毫无温度,洛昀依旧凝住她手中的信物,语气有些急切:“纪宁,你可曾想过你母亲身边为何会有沾染魔气的信物。况且,你小时候玩拨浪鼓么?你母亲那个性子,眼里只关注你拿不拿第一,她居然会把你玩的东西珍藏起来,放在梳妆的椅子下面,还塑了结界。”
拨浪鼓吗?她真的一点印象都没有了。
可是她心里给的答案是,她讨厌拨浪鼓。
为何讨厌,她居然不知道。
年少时,有一段记忆完全缺失了,好像被挖空了,纪宁更加确信。
并且当她不断挣扎想去回忆起来时,脑子内比紧箍咒还要难受,疼得她连身子都开始摇晃了。
她到底是怎么了。
“纪宁,你头疼?怎么了,是什么东西刺激到你了。”
刺激?说得可真好啊,纪宁想着。
她推开他伸过来的手,防备十足。
“你别碰我。”
洛昀伸出的手僵在空中,进退两难。
“你看起来不太好,发生什么了,我......可以帮忙的吗?”
洛昀见纪宁实在面色苍白,又一直手撑着头,连她冷漠的语气也懒得顾及,只问她有没有事。
“你是也觉得不对劲是吗……”
纪宁咬着唇,直到咬出了血珠,头疼才有所缓解。
她放下手,手上捏紧了信物,向洛昀投去了冷刀一般的眼神,冻得他一番热血骤凉。
“洛昀,你自以为自己很了解我是不是?”
她走近洛昀,让他莫名感受到一股强烈的压迫感。
“你给我看这些是什么用意呢洛昀,你想知道些什么。表面上,你老老实实地代替着我的身份,却也用这个身份为所欲为,探寻自己想要的东西。”
纪宁捏住他的下巴,清冷的眸子透着鲜有的强势,瞳色里无边的黑沉背后却是破碎不堪。
洛昀却在想倘若他们的身体互换回来,她还会做这个举动么。
没想到纪宁那样一个清冷淡定的人竟然也会有这么剧烈的情绪波动。
“又或者,你知道我们换回身体后终将刀刃相见,你无所顾忌。但我早就警告过你,你的目标不该是清山宗,否则绝不是背叛血契遭受反噬这么简单了。”
纪宁很少与他说这么多话,话多反而是情绪的表现,他都清楚。
这姑娘表面上冷寒如冰,她现在的语气也和她那位刻薄又强势的母亲极其相似。
可越是这样,越说明,她心里有事,仿佛刻意隐藏着什么。
洛昀看出她的阴郁,扯了扯嘴角:“我说你误会我了,你会信?”
纪宁松开了捏他下巴的手,神情漠然。
她将所有的东西强行塞回洛昀手中,好似做出了深呼吸,略微艰难道:“母亲的房里的东西从不让人碰的,哪怕是我。上一个入她房内偷东西的弟子,已经死了,你能懂吗?”
言罢,她看也不看洛昀便转了身。
其实说她是落荒而逃也不为过,再晚一点,她就控制不住自己了,而她的骄傲和警惕都不允许自己在洛昀面前展露出来。
只可惜一转身,纪宁的眼就蒙上了一层粼粼水雾,她的指尖划过脸庞触碰到却没有触碰到凉意,她还听到洛昀在后头重重地叹息了一声。
纪宁仰头强行将眼泪憋了回去,父亲说希望自己的孩子欢喜的度完一生,今夕何夕,她虽不知真正的欢喜是何滋味,可至少不能让眼泪破坏了她的坚定。
就好像一个人早就知道自己四面荆棘,花了许多年给自己竖立了一道心墙。
可是世上没有密不透风的墙,更何况这面墙早就有了裂痕。
只是她不知道这样的“面具”还能保护她多久,纪宁也是人,她也会委屈,她也会迷惘,就像她现在这样,可是没有出路。
另一边,洛昀捏着手中的东西,陷入了长久的深思,是他操之过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