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她的心魔与救赎(三更合一)
纪宁又钻进了剑内空间,找到了熟悉的草垫,坐下。
平生又一次她感觉父亲好像冥冥之中帮了她许多。
比如此时,她正好需要一个独立的空间,她会觉得很安全。
水玉剑内的空间看起来是无穷无尽的,纪宁所在的屋子外茂林修竹,环山抱水。
翠绿挺拔的竹子将四周衬得清清冷冷的,悄怆幽邃。
纪宁心中本有股无名之火,可也被四周这清寒气被浇灭了。
来到小溪边,流水潺潺,清澈见底。
纪宁能看到水中自己,从左边眼角一直到嘴边有一道狭长的伤痕,不断在淌血,看着有些狰狞。
打心底,她认为这张冷白如玉的脸颊上不应该出现这道伤痕,仿佛打破了原本的完美。
水里这个男人,长相妖孽得很。
母亲觉得她会被洛昀蛊惑,真的会吗,那她倒是想知道倘若试一试结局会如何,赌一赌。
世人都说她好命,一如世人唾弃洛昀这个仙道弃子一样,评头论足,两个极端。
有时候,她想,这世道之人都这么想做纪宁,不如让他们去当“纪宁”好了。
一千个纪宁,母亲有一千个女儿任她挑选,唯独她不是纪宁,该有多好。
这样纪宁就不单单再是清山宗少宗主纪宁了,她可以成为天下各地的纪宁,随万物陨落而毁灭,毁灭吧。
纪宁尝试单纯宗灵力疗伤,用手浅碰上伤口,果然失败了。
母亲弄下的伤痕从来都带有修为的压制,不是简简单单能消除的。
一般来说,母亲是要她铭记自己的过错,而不是得过且过。
伤口处传来灼烧感,纪宁疼得睁开了眼。
水太清澈,能将那伤口倒映得一览无余,狰狞不已的伤痕彰显着她的失败。
她是在自己的身体里,尚能抵御母亲的压制,而且母亲确实不会伤她的脸,没有女孩子不爱美。
可是以洛昀的身份不一样。
纪宁觉得自己太失败了,受自身魔气的影响,她这种想法一旦出现便会无限放大,她就能感受到全身魔气涌动,头疼欲裂。
她痛苦地闭上了眼,魔气缠身,她寻不得解脱。
离开这个世界会不会解脱,纪宁尝试向前倾倒,不加控制。
直到她感觉有人拉住了她的手,伴随着一股清浅的灵力抚过心头,驱散着她心头的躁动,拉住的却是她的灵魂。
“纪宁,别做傻事。”
她睁开眼,看见了洛昀。
由于血契的缘故,洛昀很容易找到她。
只不过她一偏过头来,他已经迅速隐去了眼底的担忧,取而代之的是那熟悉的、看似轻松的神色。
她眼眉微转,示意他看看下面是条怎样的小溪。
“难不成你觉得这水能淹死我?”
洛昀耸了耸肩,笑道:“未必不行,上回进入幻境时,我可是记得你不会游泳,若非我捞你一把,岂不是快要淹死了。”
提及旧事,纪宁想起当时她确实被呛到了,可这并不是稀奇事,分明是那水不是正常的水。
她转过头看着湖海山川,有些欲盖弥彰:“不会了,有灵力便不会了。”
“没事,我乐意救你。”
纪宁即便不转头也听得出他语气中的揶揄。
“你到这来又是做什么,为了你那张脸吗?恐怕没有婉儿的丹药很难好。”
“不,我是为了你。”
纪宁稍稍一顿,瞥了他一眼,某人立刻笑得春光满面。
“也为了你脸上的伤。”
他将一个丹药瓷瓶递给纪宁,“余婉儿给你的。”
纪宁接过瓷瓶,并没有服下。
“哦?你不是不信她炼的药?”
“不至于,还是有用的,否则丹药师都要失业了。你快试试,不然鱼丸子看到了又要哭了。”
纪宁眉目一挑,对于洛昀嘴里偶尔蹭出来的新鲜词,她都快习惯了。
倒了一颗丹药出来,她指尖一捏便化成了粉末。
以灵力推开,敷在伤处,伤口立即有见好的趋势。
没过一会儿,完好如初。
“好了。”
洛昀看着她笑了笑:“真听话。”
自始至终,洛昀拉着她的手就没有松开,好像生怕她落水一样。
“洛昀,你这又是何必。”
他依旧笑盈盈地看着她,恢复了往日的玩世不恭。
“你想让我不担心,就该拿出些实际行动。你看不出来吗纪小仙女,我这还不是担心你。”
不一会儿两个人都听到余婉儿的声音。
“阿宁,阿宁你在吗?”
洛昀看了她一眼,她也正好看过来。
“鱼丸子进不来,我们出去吧。”
“嗯。”
纪宁一出去剑内就被欢腾的小姑娘给抱住了,直接被圈了脖子,弄得她猝不及防的,连手都不知往哪放了。
洛昀尴尬地摸了摸鼻子,眼神四处溜。
“阿宁,你没事吧!我听说你又被林宗主罚了?”
余婉儿围着她转了一整圈,确认她没事才放下心来。
“阿宁,不会又是某人害得你吧。”
余婉儿转头幽幽地看向洛昀,他这次也十分识相,举起双手,面容讪讪:“抱歉,这次确实是我,全是我的锅。”
“你的锅也救不了你,让你安分守己一点你偏不,真讨厌!”
纪宁将婉儿的头轻轻掰回来:“行了,婉儿,你这么急着找我有何事。”
余婉儿撅了下嘴,拉住纪宁的衣摆,一个劲的搓着。
“阿宁,你变了,以前你不会说这样的话,难道我没事就不能来找你嘛。”
纪宁被她这模样逗得好笑:“当然不是,只要是你,随时都可以。”
婉儿弯唇一笑,双眼笑成了花瓣型。
“好勒。”
一旁的洛昀就差翻白眼了,他怎么觉得他越发多余了。
纪宁没忍住轻轻弹了一下她的脑袋,悠然道:“你呀,以后也别总是嘟嘴了,有我在谁又敢欺负你了?”
余婉儿夸张地“哎呦”了声,纪宁的余光瞟到她的手腕上有一串红印子。
她当即捞着婉儿的手,推开小半截她的纱袖,露出那瓷白的腕子,上面的红印子果然明显,或者说更像一排齐整的牙印。
纪宁蹙眉,问:“真有人欺负你?”
余婉儿“啊”了一声,声色也卡顿会儿才逐渐反应过来,她赶紧掀下袖子,神色微闪。
“没有,没有的事,没人欺负我。”
洛昀眼尖,也跟着瞅了瞅,确实看到有一排牙印子,红未消,肿未至,是人咬的吧?到还挺新鲜的。
想起来余婉儿整日在外头跑,他嘁笑出声:“鱼丸子,你怕不是整日往流光宗跑,被某只看门狗咬了吧。”
他故意把话说得难听,果然婉儿上当了。
“你骂谁狗呢,你才是狗呢!”
洛昀微微挑了眼,笑得更加懒散了:“你这么激动,难不成咬你的不是狗,是个人?”
纪宁一听心火更甚了:“究竟是谁干的?”
“阿……阿宁,我真的没事,你也不想想我堂堂丹修,怎么可能身上留伤啊?”
洛昀往一旁的桌子上一靠,随手取了桌上小物件放手上把玩,道出真相:“嗯,除非你是刻意留的,不想消去。”
“我……”
被洛昀点了心思的余婉儿脸色红扑扑的,一边是纪宁冷寒的视线,一边又是洛昀的八卦,小姑娘脸皮薄,都不知道怎么解释了。
眼看着纪宁脸都黑了三个度,洛昀赶紧用传音术:“好了纪宁,别气了。都说了流光宗,又是她自愿的,你还不明白?”
纪宁心下思量了一番,难道是越君泽?可这个想法一出,她也觉得匪夷所思。
怎么会有人心甘情愿让别人咬一口呢,她不理解。
“你想表达什么?”
“我想表达,你的好姐妹,大概要脱单了。而你,依旧孤寡,和我一样寡。”
“脱单”二字她不知道什么意思,纪宁看向余婉儿身后洛昀,他依旧眉眼含笑的模样,只不过目光集中于他手上的物件上。
接受到她的目光时,他才勉强抬了眸子,嘴角微勾,眸色相当的丰富。
啧,狐狸,那副皮囊下的明明就是只活脱脱的男狐狸精。
纪宁虽然不太通男女之事,但在洛昀的旁敲侧击下,她倒是也有几分会意过来了。
收敛了脸色,她道:“婉儿,若真有人欺负你,记得告诉我。”
余婉儿顺着台阶下,赶紧转移话题:“嗯嗯,阿宁,你是不是忘记一件重要的事啦?”
婉儿眨巴着水灵的双眼,满脸期待。
纪宁神色如常,她确实用心想了想,可压根没想起什么来。
“阿宁,今日是你的生辰!你又忘啦,我们家阿宁纪又长大了一岁!”
纪宁恍惚了一瞬,她当真是忘了。
洛昀听到后也同时手头一顿,连笑容都收了这些,往她们这边投去了视线。
有好几年的生辰日,婉儿是会同她一起过的,但也只有婉儿记得。
婉儿不在,她便也不在意。
因为父亲走后,这世上再也无人在意她的生辰日,除了婉儿。
余婉儿扯住了她的袖子,摇了又摇:“阿宁,你能不能对自己好一点啊,看你的样子,你就是又忘记了吧。”
婉儿打了个响指,就将先前准备好的长寿面变幻了出来。
“呐,阿宁,生辰快乐。其实今年我准备特别的生辰礼送你,不过还没有完全准备好,得拖两日,但包你满意。”
她声线清越明朗,让整个屋子都沾染上了活泼明媚的气息。
纪宁接过婉儿亲手做的长寿面,看着那碗面冒着腾腾热气,澄黄而饱满的流心蛋,她的眼眶也仿佛终于沾染了尘世的温度,不再那么清冷如烟。
“阿宁,我的厨艺你是知道的,也只会做这一碗长寿面哈,你别嫌弃。”
“不会,多谢你,婉儿。”
余婉儿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阿宁,一会儿我们就去市集逛逛吧,反正你现在用洛昀的身份,能自由出入。”
纪宁是被拉着去市集的,而洛昀却不知何时窜得没影了,他其实早就默默退出了房间,她也懒得管,
她如今不在自己的身体里,只能陪余婉儿随意逛一逛。
往常她还会和婉儿一起挑一些首饰,或者观赏路边那些漂亮的法器,玩一玩,当下怕是不行咯。
不过身旁的人若是开心的,情绪便能传染。
*
纪宁回到清山宗时,月明星稀,这一日也就算过完了,如她所料,没什么特别的。
月色皎皎,星子疏漏,月下人却衣裙翩翩,犹似踏云驾雾的神仙。
她看到洛昀了,他立在那门口靠着,姿态依旧随性,也不知手上弹着些什么,起起落落的。
他瞧见纪宁时,眼眸一下子弯了起来。
“有事?”
“没事就不能来找你?”
这话婉儿也说过,可是他毕竟不是婉儿。
见纪宁不语,他倒也没多尴尬,依旧含着笑,顺手擦过鼻尖。
“那个,我有个东西想给你看看。”
“嗯,何事,说。”
这个世界的纪宁还是一如既往的冷,不过洛昀似乎已经快习惯这种与她的相处模式了,不知不觉中,比在现世还要自然,只他未发现而已。
“你跟我来。”
纪宁又被洛昀牵走了,她发现洛昀总是很喜欢拉她的手,好像生怕她拖不走似的。
他在她的身体里,因为身上有火灵力加持,手心时常温热。
而纪宁的手,却是冰冷的。
他拉着自己手,有时甚至觉得她手太凉,会搓起来给她哈气,暖手。
他双手搓着,又裹住她的手,一边哈气一边问:“纪宁,你怎么这么虚啊,是怕冷吗?”
洛昀似乎忘了他面对的才是他自己的身体,纪宁眼皮一撩,凉飕飕打击他:“虚吗,可这是你的身体,你还不明白怎么回事吗,而且我并未觉得冷。”
于是洛昀当即不吭声了,他想起来了,他修炼的术法和冰相通,时常四肢发凉,而纪宁身上有火灵,这才让她的体温比一般人高。
他居然说自己虚,士可忍孰不可忍。
洛昀把她拉到院落内,晚风轻拂,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原来已是人间四月,桃花始盛开。
纪宁被零落的桃花瓣晃了眼,洛昀却示意她原地坐下。
纪宁略带狐疑地扫了他一眼,还是就此坐下了,她就不信洛昀能在他眼皮低下翻出什么浪来。
结果这人一见她坐下就开始嘴里念叨着法诀,手指抵着眉心。
一瞬间纪宁的四周金光闪烁,阵法的图案也隐隐现形。
她语气嘲讽而寒凉:“怎么,你想用阵法困住我?”
纪宁此时眼瞳漆黑,洛昀也能听出她的不悦。
他赖赖地道:“不是,能不能往好点想,你信我一回呗,先闭上眼好不好。”
纪宁闭上了眼,却说:“你大可现在杀了我,我们结了血契,我死,你依旧能活,从此你顺理成章代替我成为清山宗纪宁。哪怕你灵力受了折损,哦不,母亲不会让这种事发生的,她会救你,何乐而不为。”
其实早前,纪宁心底就一直有根埋藏的火线,一触即燃。
许连她自己都未曾意识到,洛昀很容易勾起她的情绪,而且待在洛昀的身体里,修炼魔道,一些躁动的情绪会被无限地放大。
纪宁想不明白,对外的表现便是,她盘腿做在桃树下,阖着眼眸陷入挣扎,周身魔气四溢。
察觉到她的不对劲,洛昀当即停了手头的阵法,急声唤她:“纪宁,纪宁!快醒醒!”
普通的魔道,并不会影响心神。
可纪宁明显是要生了心魔征兆,而一般这样的人,都是因为深陷心结。
没办法,洛昀只能放手搏一搏了。
他一手掐着法诀,另一只手划过自己的眉心,再点到了纪宁的额头。
慢慢地,他神识出窍,利用血契的联系,终于来到了纪宁的灵府内。
只是里头的场景是他从未想到过的。
四面火烧荆棘,崖壁摇摇欲坠,远处乌云蔽日,似看不到一点光亮。
而他脚下几乎没有一块静止不动石头,滚滚翻腾的岩浆所形成的热浪不断洗刷着石块,烫得红灿灿的,触目惊心,让洛昀下意识退了一步。
灵府内的场景一般是一个人的心境,洛昀没想到她的心中是这样一片刀山火海。
当务之急是赶紧找到纪宁,哪怕四周乌烟瘴气,唯一的光亮还是来自岩浆,洛昀就这样不知方向地向前走着。
周围的热浪溅到了他的手上,也立刻生了水泡。
疼也是真的疼,可他知道,在灵府内的伤都是幻化的,其实不会带到外头,但却是一种十足的精神折磨。
其实找到纪宁并不难,洛昀拨开热浪就能看到她立在不远处的一块即将碎裂的石块上。
她脚下的岩浆异常热烈,炽热地翻滚,不达目地而不罢休。
而她的四面八方是无数漆黑无形的幻灵,在不断冲撞着她,啃噬着她的身体。
在灵府内,她是以自己的形貌出现的,但却没有任何灵力,赤手空搏。
可是幻灵越来越多,似要将她包围,无论她怎么用手驱赶都赶不尽。
“纪宁!”
他眼看着苦苦挣扎的女修士不断挥手,可就是幻灵缠身,将她的身躯完全包围,从她背部攻击的幻灵趁她不备,给了她重重一击。
纪宁的左肩一路往下延伸至心脉的位置都像是被人生生用刀子剖开了,可是在这里她却毫无还手之力,疼得她快喘不过气来了。
洛昀在接近她的路上也被这些幻灵缠住了,它们偏生不让他接近她,他看到纪宁捂着胸口半跪了下去,左肩向下折着,她的嘴角也渗出了血来。
关键时刻,洛昀终于到了与她同一块石头上。
纪宁的眼眸有些迷糊,抬眼时瞧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在帮她驱赶那些幻灵,她张了张嘴,竟一时发不出声来。
她拧着眉,问:“你怎么来了……你怎么能进来……”
洛昀咬牙回答她:“你忘了我们结了血契吗?”
他自己现在也是应接不暇。
是了,若不是一个人修为高深许多,正常来说,很难进入对方的灵府,除非结了血契。
她只觉得唇舌干涩,其实她本来是一句话都不想说的。
“没用的……”
显然洛昀也发现了这些幻灵根本除不尽,只能被啃噬,根本没有还手的余地,很快洛昀身上也挂了彩。
纪宁忍无可忍,强压下身上的乏力感,起身,来到洛昀身边。
她对着他发了狠地推了一把:“你疯掉了吗!出去!”
纪宁鲜少在他面前暴露她的真实情绪,她如今给他一种迷茫而凌乱的破碎感。
可洛昀觉得,这才是真实的纪宁。
外表有多坚不可摧,平平淡淡,内心却满是荆棘,难怪余婉儿总是对她说,阿宁,你能不能对自己好一点。
洛昀看着她偏于孤寂的背影,也不知是心里更疼还是被烫伤的皮肤更疼,他只知不能再让她这样下去了。
他发了狠,又冲了过去。
既然驱散不走这些幻灵,就换种方式。
洛昀从她背后抱住她,像是一种捞的姿态,纪宁本就有些站不稳了,一下子跌进了他的怀里。
他的原身比纪宁高许多,现在双手紧紧扣着她挣扎手,将她一整个圈在怀里,是保护的姿态。
于是冲撞上来的幻灵全都啃咬到了他的身上了,纪宁的耳边传来他的嘶气声和喘息声,她抗拒的手终于不动了。
“你这又是做什么。”
他沉沉地答道:“怕你出事。”
洛昀将头埋首到她的颈间,温热的呼吸也洒在了她的肌肤上,她能感受到他身上的温度。
洛昀终于明白幻灵为何可怕,以及纪宁又为何被啄得千疮百孔了。
这些幻灵不仅仅环绕着他们,伤害他们的躯体,更是精神上的侵略,他头很疼,却不敢松开手。
他能听到耳边魔鬼一般的声线缠绕。
“纪宁,你自诩天赋异禀又如何,天赋再高也难以抗争命运,你有的选吗?”
“纪宁,你以为你能打败你母亲吗?”
“纪宁,所谓清山宗少宗主,活着也只不过是一个任人摆布的笑话,还要连累别人。”
“纪宁,你在意的不在意的终将离你远去,不管你如何抉择结局都是一样的,放弃吧。”
“纪宁,你救不了你父亲,你保护不了婉儿,你连基本的自由都没有,又别说像别人一样,能够保护天下,你活着真是失败啊。”
“纪宁,都这样了,你怎么还不去死啊。”
………
四周恶念涌动,无孔不入,洛昀尝试用双手去捂她的耳朵,可是怀中人颤抖得更厉害了,无奈之下洛昀只能将她圈得更紧了些。
“纪宁,别听它的!”
“纪宁,你确实有天赋,可就算再有天赋,有些事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别把自己逼得太紧。”
“你在意的不在意的都不会随意离开,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否则我也不会出现在这。”
“现在你没有自由只是暂时的,终有一日你能打破这僵局。”
“这些幻灵都是你自己想象出来的,你若叫停,它们自会停下。”
“纪宁,你就信我一次,好不好?”
洛昀并没有意识到,他的声线已经不知不觉颤抖起来,听起来好似染了哭腔。
有些事,他感同身受。
在现世的他何曾不是陷入了僵局,否则也不会出现情绪失控,雨天路滑飙车,醉酒失事了。
他好像一下子想明白了许多,才能对着纪宁说出那些话。
“纪宁,快停下吧,真的很疼。”
纪宁在他怀里,滑下去把自己缩成小小的一团,他也不得不半蹲下去,一直保护着他。
由于他护着纪宁,幻灵对此大为不满,啃噬他的力度也加重了,以蛮力冲撞,疼得他呼吸沉重。
纪宁显然也是听出了他的不适。
她并不想让外人看到这些,一点都不想,她与这些想法斗争很久了。
她发誓是因为修炼魔道才放大了幻灵的威力,她以为自己能斗争成功的。
可洛昀就这样毫无征兆地闯了进来,一点思考的时间都不留给她。
她可以堕落,被幻灵吞噬,反正日复一日,哪怕被啃得遍体鳞伤,出去以后,不过就是大梦一场。
可是身后这个人是无辜的,他不该承受这份痛苦,这些事都与洛昀无关。
纪宁这样想着,内心也平静了些许,她唰地睁开了眼眸,碧头琉璃的眸子射出了一缕寒光,传递着力量。
果然,周围的幻灵也像被击碎的泡沫,迅速散开了去,灵府随心动。
她缓缓抬起头,从他怀里挣脱开,站了起来。
洛昀松开了手,他重心没踩稳,跌坐了下去。
纪宁转手,看见地上人那双紫眸灰沉沉的,染着阴霾,他也吐了一口浊气,双手向后撑地,似有些力竭。
看到他这样,纪宁心中顿生自责,却没有拉起他。
她偏过了头,是逃避。
两个人方才都经历了那样激烈的情绪,应当休息一下。
然而,没过一会儿,洛昀自己站了起来,还没来得及整理身上的灰尘,他又将转身的纪宁扣回自己的怀里,再也不给她任何挣开的机会。
纪宁眼帘骤然掀大了一瞬,他捆得比她预想的还要紧,双手紧紧环在她的腰上,嗓音有点沙哑。
“纪宁,以后能不能别这样了。你别怕,我在这,我不会离开。”
她身上僵硬,完全不知该接什么动作,长了嘴,老半天发不出声。
最终她只能含含糊糊地“嗯”了一声。
洛昀倒是感觉到了她的怔然,给了她台阶下,只是抱了她一小会儿,很快就松开了,但却让她转过了身。
他神色相当认真地低眸瞅着她,语气温和:“纪宁,你真的误会我了,我本来是想带你进阵法里玩的,不是为了困住你,能不能信我一次,嗯?”
想起他刚才冒着危险过来护她,现在又一改平日散漫的模样,纪宁不太适应,依旧有些心不在焉地“嗯”出了声。
直到洛昀轻轻刮了一下她的鼻尖,她才回过神来。
“喂,能不能好好听我说完呀纪小仙女,别敷衍我。”
纪宁伸手摸了一下被刮过的鼻尖,动作有些凝滞,从小到大还是第一次有人敢对她做这种动作。
她不喜欢别人的触碰,过多的触碰更是厌烦。
奇怪的是,他今日这样破界,她竟也没觉得讨厌。
“我很清楚你现在感觉备受桎梏,来自你母亲的压力,来自外界的压力。外头的人把你捧上天了,捧杀你。可却没有人真的了解清山宗少宗主是怎样的,过着怎样的生活。未知全貌随意评论,是人的天性,其实完全没必要在意。”
洛昀一只手撑着她的肩,低头伸手拭去她脸颊上残留的血色,指腹摩挲着,轻柔地不像话,和他平日反差太大了。
察觉她的怔愣,他依旧继续道:“完全不在意很难,没人能做到这一点。可世人本也不会在意你,何必让他们的错误惩罚你自己。”
就像当时那些同学恶意评论批评他抄袭论文时,根本就忘记了他原本就是以第一的成绩入校的,完全没必要抄袭。
就像初中时他只是想帮助同学,却被当成别有用心。
可是那些发出恶意评论的人,事后云淡风轻,当自己从未做过那些,那么他又何必在意。
纪宁眼眸微闪,长睫颤颤而灵动。
“不是,我没有在意。”
他又笑了,配上他那张挑不出毛病的脸真是美得人神共愤。
“行,是我误会你了,是我在意。”
他离她近了一步,双手撑着她的肩,弄得她不得不抬眸与她对视,恰好撞进那双清澈的紫眸里,晃出圈圈光影。
“那你能不能答应我件事?”
纪宁稍稍平复了眉头,恢复了惯常的冷淡:“何事?”
“你还记得自己许诺过我三个愿望吗,我只用了一件,那现在还算数吗?”
“我说的话必然是算数的,你想要什么。”
他丝毫不在意她的警惕,只是道:“好这是你说的。我要你答应我,以后多喜欢自己一点,对自己好一点。”
“什么?”
“你没听错,这是我第二个心愿。哪怕你不喜欢你的亲人,不喜欢这个世界,能不能喜欢自己,答应我再也不要伤害自己了好吗?”
纪宁心神微颤,一双眼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看向那双惯会笑盈盈而温暖的桃花眸。
原来他全都看出来了。
因为走火入魔,她方才打算与心魔共沉沦,同归于尽,把自己困死在其中,不再出去。
“好不好,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