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珹,这个人还是重新出现在沈友新的生活中了。
张秉泽知道韩珹就是沈友新一直以来的心病。他想起在火车上初见她的那天。每次回想起来,他对韩珹的嫉妒就增添一分。
那时候沈友新刚刚和韩珹分手,这是后来她的好朋友袁茵告诉他的。和许多分手的男女一样,袁茵每回见到沈友新都还是会被她肿胀如核桃一般的眼睛震惊到。偏偏她什么都不能问,连说话都要小心翼翼的。任何一件和韩珹有关的事甚至一件和韩珹无关的事都会引的她泪如泉涌。有一回两人走在学校的路上,走着走着发现沈友新落在后面,边哭边告诉她:那条路是她和韩珹经常散步的地方;还有一回,看见一位身穿焦糖色毛衣的同学从身边走过,她也莫名其妙地哭了!一问才知道,果然又是关于韩珹的。曾经她在一个冬天给自己心爱的男孩织了两条围巾,一条烟灰色的,一条焦糖色的。
要了命了,沈友新还没疯,袁茵差点疯掉。
然后,毫无征兆的,有一天沈友新拉着袁茵的手让她陪她去杭州待几天。妈呀,分手的疼痛终于要跑到外省去疗愈了吗?她不敢不答应她,她不想她去西湖殉情,更不想她顶着一头新剪的短发去灵隐寺出家。
就因为失恋,她把自己的齐腰长发剪到了齐肩的长度。
袁茵一路小心翼翼地陪着,所幸她没有做出什么出格的事。奇怪的是,她也没有再哭了。只是偶尔听见她长长的叹息,有几次明明已经看见她的眼里蓄满了眼泪,可是她硬生生地把它逼回去了。
袁茵感慨:她终于要好起来了。
后来她逐渐明白,她根本就没有好起来过,一颗心被伤害了,她给它修葺了坚固的铜墙铁壁,别人再也无法打动它甚至窥探它。
返程途中遇见了张秉泽。和张秉泽的相遇有种宿命的味道。本来是打算乘高铁回家的,袁茵忽然想吃嘉兴大肉粽,两个人临时决定改坐火车回去。
“我要是能在火车上有一段艳遇该多好啊。”前一晚在宾馆收拾行李,袁茵冥冥之中预感自己要走运,要走桃花运。为此,她还特意给自己搭配了一套过分可爱的粉色衣服。
她站在镜子前面扭姿作态,信心满满地对沈友新说:“沈友新你知道吗,走出失恋最好的方法就是赶紧开始下一段恋爱。你别睡了,赶紧也找一套好看的衣服拾掇一下,明天我俩争取来他个好事成双。”
好事成双这么用真的好吗?袁茵听见沈友新蒙头在被子里短促的一笑。
“我不要这种好事……你放心……我的伤会好的,需要时间。”她向自己的好朋友保证,埋头又睡了。
“矫情”袁茵嗤之以鼻。
沈友新一找到座位就趴在那里睡起来。她身穿一件黑底紫色碎花连衣裙,外面罩着宽大的白色防晒服,她把自己包裹得密不透风连防晒服的帽子都戴上了。
火车行驶时候的颠簸把她摇晃得昏昏欲睡却又不能真的睡着。她听见一桌包括袁茵在内的其余三人不知什么时候起开始聊天。根据声音来源判断,自己对面是一位男生,袁茵对面是一位女生。
三人的话她听的一清二楚,可是具体聊的什么内容,她分不清。
隐隐约约之间,她听见袁茵在她耳边小声嘀咕:“你怎么睡不醒啊,你对面坐了一位帅哥,快起来看看。”
沈友新把头从臂弯里抬起,看了看对面的男生,宝蓝色篮球运动背心,黝黑结实的上臂,颈部颀长非常有线条美,几乎和手臂一样色号的面孔。一副黑框眼睛后面闪烁着两只炯炯有神的眼睛,瞳色很深地望着自己。她赶忙低下头,初次见面,盯着一个人不应该看那么久。
那个人的目光却在沈友新抬头以后再也没有从她身上挪开。
“你最喜欢哪个地方啊?”
沈友新因为趴在位子上太久,左手手腕上系的手表搁的她额头疼,换个位置,颧骨又开始隐隐作痛。左手支撑自己的脸,还在思考对面男孩抛来的问题。她敏感地察觉到他眼里戏谑的笑意,顺着他的目光看,笑点出在自己的脸上。
沈友新从手机自拍模式里看见额头和颧骨深深的紫红色印记还有粘在嘴角的碎发。她尴尬地用手扶着额头,装作漫不经心地把嘴边湿漉漉的碎发撩开。
“你最喜欢哪个地方?”他耐心地又问一遍,嘴角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笑。
“泰山。”
“是山,而不是水,还真是出乎我的意料。为什么喜欢泰山呢?”眼前的女孩温温柔柔的,眼睛仿佛时时刻刻充满了迷惑和雾气一般让人琢磨不透。她脸色一变,犹豫了一下,用近乎冰冷的声音说:“我喜欢山,没去过泰山。”然而话音未落,几粒豆大的泪珠劈里啪啦掉在座位上。沈友新突如其来的情绪失控,袁茵早已经习以为常,其余两人明显被她的状态震惊到了。
袁茵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她真想恶狠狠地暴打韩珹一顿,那个罪魁祸首。“那个……我朋友心情有点不大好,我们继续聊天,让她睡她的吧。”她一边尴尬地和对面两人打着哈哈,一边安抚地拍着沈友新的肩膀。
“是不是失恋了?”对面的女生小声询问。
“是的,为情所伤,唉……”
对面那个男生眸色一暗,他的目光紧紧锁在她因抽搐而起伏的肩膀上,他听到她压抑的哭声,心没理由的就粉碎了。
沈友新的头枕在手臂上,眼泪不知道肆意流了多久。人会无缘无故地特别钟情某一处景点吗?应该不会。一处风景之所以对你来说很特别,一定是你跟它有情感的连接,你因为对它产生了异样的情愫才使它与别处风景区别开来。
那时候,她还是韩珹捧在手心里的宝贝,他计划了一个属于他俩的“521”活动。
五块钱的背面是什么图案?
泰山。
答对了。
二十元的背面是什么图案呢?
桂林山水……甲天下!
不错哦。
一元……
还没等韩珹提问完毕,沈友新早迫不及待地抢答:
杭州西湖三潭映月呗!
她面露狡黠地笑了。这个梗在女生宿舍早就流行、广为传播了,关于这三个面值的纸币的知识已经成为恋人们的必修知识点了。分手之后每次想到两人没有完成的约定,她心里就跟刀剜一样痛,这种遗憾是什么也无法弥补的。她真是恨死他了。袁茵开导她:男人的承诺和甜言蜜语你左耳听右耳出就行了,一旦当真你就是不折不扣的傻瓜。
“他不一样。”她倔强地反驳。
“没什么不一样的,你个性看起来粗犷实则细腻敏感,注定是厚情薄命的女子。”
“去你大爷的……”失恋折磨得人痛不欲生,可是袁茵这么晦气的评价还是令人毛骨悚然。
“呸呸,我这是话糙理不糙……你应该明白我的意思。如果你把男人说过的每一句承诺都记下来等着他来兑现,你会心累,他更累。”
“你谈过几次恋爱?一副情场老手的样子。”
“我妈告诉我的。”
沈友新破涕为笑:“阿姨说过这么多话,这句你倒是往心里去了。”
“那当然喽,我爸对我妈咋样你也见识过。她让我爸往东,他都不敢朝西看。我呢,成绩没有你好,长的嘛……和你不相上下,只有在感情这一块给你做个表率才能弥补我学习的短板不是嘛。”
袁茵沉浸在自己的幻想里,接着说:“听老婆的话、宠老婆,再比我爸帅一丢丢就可以了。”沈友新脑海里浮现出袁茵爸爸妈妈的模样,心里寻思,找个比叔叔帅的男朋友还不容易,满大街都是啊。她没把这句话说出来。
都是女生,恋爱观都差不多。沈友新自认为没有什么过分的要求。“我不过是想找个喜欢我的人,恰巧,我也非常喜欢他。”现在,她没有信心了,她觉得自己是非常喜欢韩珹了,韩珹究竟有没有真正喜欢过她就不得而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