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试探着问道:“她跟你说什么了?”
“父亲去世,姐姐有病,妈妈留下一笔钱后不知所踪。你知道我听她轻描淡写地讲这些心里有多难受吗?”余已征此前对徐洛晨只有爱,从她对他讲起她的原生家庭的时候,他对这个女孩开始抱有无限怜惜,“当疯狂的世界里只有你一个人是清醒的才是最悲哀的。”
“她出事就是因为她那位疯狂的、神经质的姐姐。”一想到那天徐洛晨面无血色地躺在人行道上,他就心如刀绞。“那个疯子竟然开车撞自己的亲妹妹!”余已征咬牙切齿,周身都在打颤,原来世界上真的有长着美丽皮囊的恶魔。那是一个风和日丽的午后,余已征骑着单车到师范大学去找徐洛晨。尽管她还有顾虑,不相信他对她的家庭情况毫不嫌弃,但是他会用行动证明自己的感情。
痛苦让软弱的人堕落,徐洛晨没有因为身陷囹圄而憎恶这个世界,她一直都在挣扎,很辛苦可从没想过逃避。”
她穿着最爱的白色长裙(徐洛晨跟余已征说她喜欢穿白裙子,这样她仿佛就穿上了纯净无暇的盔甲。)远远地冲他挥手,余已征在对面的十字路口等绿灯,徐洛晨这边的灯绿了,她脚步轻快地走在人行道上,20秒,19秒……13秒一辆黑色的轿车在人行道西边停下给行人让行,几个行人趁机步履匆匆穿过马路,忽然这辆黑色轿车猛地往前一冲,伴随着尖锐刺耳的刹车声,刚刚还在人行道上的徐洛晨已经被撞飞在东边数米远。
余已征扔下自行车发疯一般奔向奄奄一息的徐洛晨。那辆黑色的轿车也在旁边停了下来,事故地点瞬间被围得水泄不通,坐在副驾驶上的男人飞速冲下车将徐洛晨抱在怀里,边查看伤势边打急救电话。鲜红色的血液从徐洛晨额头一路流到脖子里,余已征哆哆嗦嗦捧着她的脸嘶吼:“你不能扔下我,徐洛晨!”
气若游丝的徐洛晨看着泪流满面的余已征,抬起虚弱的手轻轻拭着他的眼泪,“是我自己……不小心撞……上去的,和韩……珹还有我……姐没关系。”余已征擦了一把模糊了视线的眼泪,一手揪着韩珹的衣领另一手紧握成拳重重打在他的脸上。韩珹身体晃悠手臂依旧稳稳地抱着徐洛晨,徐洛晨再次抬起眼帘,伸出手拉着余已征的衣袖:“不要……再打了……”。直到交警赶过来,温成瑜才从车上下来。
徐洛晨在意识尚清之际,一再跟交警强调是自己酝酿的这场碰瓷事故,是她主动撞上车的!她还让交警和警察看行车记录仪和路口的监控。让所有人震惊的是,在那辆轿车发动的同时徐洛晨竟然跑着冲向右手边车,怎么看都像一个自寻短见或者碰瓷的人!徐洛晨被救护车接走,最后医院的诊断是车祸致脑实质大面积剪切伤,额、顶、枕区皮下血肿。
“徐洛晨不会碰瓷的……”沈友新听到这里周身战栗,她看着思思伫立在一排排书架中,手里还是拿着那本书,耳畔垂下的发丝半掩住侧脸。当她注意到沈友新在看她,眼睛眯成弯弯月牙冲她一笑,而后低着头继续看书。
“都是为了替她姐姐掩饰罪行!”余已征想起温成瑜的面孔,冷哼一声:思思跟我说自从她姐姐得了双向情感障碍后她的的举动愈偏激乖张,身为妹妹的自己就愈焦急慌乱。
温成瑜得了双向情感障碍?“什么时候的事?”沈友新等着余已征的回答验证自己的猜测。
“听说大二下学期就请了病假长期在家静养。”
“不是休病假,她从那时候就退学了。”即使温成瑜和韩珹在一起了,沈友新得知她退学的事震惊之余感到很惋惜。大二第一学期对于温成瑜的各种奇怪行径沈友新也有所耳闻,不过那时候她整日沉溺在失恋的痛苦中,对旁人的事情无甚大兴趣。渐渐的关于韩珹和温成瑜在一起的传闻愈演愈烈。然后就是薛晓娴来告诉她自己目睹那两人一起逛街的事情,沈友新当下遭受巨大打击,雪上加霜的是还遭受温成瑜的一番奚落。她设想过嫉妒之心催使温成瑜把韩珹“抢”了过去,但这个理由根本说服不了自己,因为就算分手了沈友新也不愿承认韩珹是那种见异思迁、薄情寡义的人。
一旦承认韩珹被“抢走”的事实,就是承认自己有眼无珠、痴心错付,就是承认昔日两人的情感没什么珍贵的,不过是韩珹人生中一段无足轻重的经历罢了。宿舍里的人也有意不在她面前提起那两个名字,有一回她回宿舍,正好撞见薛晓娴和温成瑜的舍友在聊天,言谈中听她们提及什么整夜不睡觉,半夜里背单词之类的。
“怪吓人的,我怀疑她是不是有点精神不正常了。”正说着见沈友新推门而入,两个人赶忙噤声,沈友新装作什么也没听见。等那人走后,薛晓娴还是忍不住问:“刚才我们的话你都听见了吗?”
沈友新边吃饭边漫不经心地回答:“没有啊,我一进宿舍你们就不说话了。就听见说谁整夜不睡觉,半夜背单词什么的。至于说的是谁我真的没听见。”薛晓娴相信沈友新已经猜到了她们刚才议论的人是温成瑜。一个不问,一个遮遮掩掩欲言又止,显然对那个名字都心存虑。
大二第一学期头三个月,温成瑜病态的亢奋情绪已经弄得人心惶惶。课堂上她一反常态,自信地用洪亮的声音以飞快地语速回答老师的提问,各位老师只能被迫打断这位女学生的长篇大论。她飞速地书写,绘画铅笔在笔记本上刷刷作响,有时候骤然听见“哧啦”一声,她迅速将刚记的那页笔记撕下来揉作一团随手堆在课桌上。她做这一切旁若无人,搞美术的人举止怪异些不是什么新鲜事,没人特别放在心上。她临摹伦勃朗的画作几近到了疯狂的地步,她的书桌上再也没有一丁点空间可以放下一件玩偶或者一小瓶化妆品,全部都堆满了稿纸。
她常常用放大镜把那位伟大画家的作品凑近了仔细观赏,一撇胡须就要看上一两个小时;有时候她也会在关灯之后在那一摞摞厚厚的稿纸上摊开笔记本电脑,盯着一颗放大到模糊的珍珠紧锁眉头口中还念念念有词。其余三个舍友被吓得不轻,有两个人商量着搬了出去,剩下的那个女孩子整日提心吊胆的不敢在宿舍多呆,一般都在画室或者其他宿舍闲逛,到了睡觉点才回宿舍。
“沈友新,温成瑜昨晚没回宿舍,你知不知道她去哪了?要不要告诉辅导员啊?”一大早,温成瑜的舍友顶着乌青的黑眼圈跑到沈友新宿舍来打听消息。
睡在上铺的薛晓娴掀开被子揉了揉迷糊的眼,不满地嘟哝道:“冯暮你也管得太宽了吧,一个有男朋友的女大学生夜不归宿还有什么原因?”
沈友新原本正在穿衣服的手顿在半空中,温成瑜和韩珹在一起的传言冯暮早有耳闻,现在听见薛晓娴这么说后悔不迭,真不该来问沈友新的。
可是陈忆海出事以后没有人愿意接任班长一职,班里的大小事暂且都是沈友新这个副班长在负责。沈友新见她站在门口手足无措的样子,指了指自己床边的椅子让她坐下,“薛晓娴说的有道理,你也别太担心了,都是成年人她会照顾好自己的。今天遇见她你给我发条信息,这件事先不告诉辅导员。”
没等冯暮给沈友新发消息,下午班会快结束时,辅导员突然宣布温成瑜因病休假两个月:“我还是要再次强调,大家在学习之余要注意自己和周围同学的身体、心理健康。温成瑜这么优秀的同学,平时上课发言积极踊跃,专业课成绩突飞猛进大家都有目共睹吧。但是压力也不能太大,绘画、习字的事更不可能一口吃成胖子,还是要稳扎稳打,凡事都讲究日积月累,细水长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