莉莉跑完雪山的任务还未到正午,她索性去了白树高地,接了任务委托,等跑完任务回101开发区的时候,正值傍晚。
今天回来得早,莉莉就没去找阿吼,自顾自整理着柜子,清点了一边物资,上了二楼时,正好与从房间里出来的阿吼撞了个正着。
“阿吼?”莉莉原以为这个时间阿吼应该在外面才对,没成想它顶着一头乱毛从房间里开门出来,一副刚睡醒的样子。
阿吼看到莉莉,应了一声:“吼。”
“你今天没有出门吗?”莉莉看着它青灰色皮肤上压出来的褶子,笑道,“睡了一个下午吗?那你晚上还睡不睡了?”
阿吼:“……吼。”
它抬手揉了揉自己的鸡窝头,灰蒙蒙的眼睛眨了眨,直勾勾地盯着她。
莉莉被它盯得有些不明所以,看着它头顶乱糟糟的头发,招了招手:“下楼我拿梳子给你梳梳头吧。”
阿吼跟在她身后下了楼。
它坐在椅子上任由莉莉摆弄它的头发,目光一直没有离开过她。
以前被她按着头梳来梳去还会有些憋屈,感觉自己被剥夺了“自己梳头”的权利,活像只被撸毛的猫。而现在的它只想就这么一直被按着梳——就算变成莉莉的猫,好像也不是什么坏事。
从前的日子里寻常小事,现在却可能是最后一次。
手底下的阿吼安安静静地坐着,莉莉却隐约能察觉到它身上散发出来的低落情绪。
她将梳子揣进兜里,指尖在它头上按了按,将它的头发拢得蓬松了些,低头询问道:“阿吼,心情不太好吗?”
阿吼眼睛往上抬了抬,目光从她垂下的发尾挪到了她的脸上,与她对视。
两双眼睛撞在一起,彼此眼里都是茫然。一个是真的,一个是装的。
莉莉看着阿吼眨巴着眼睛,觉得自己刚刚可能是感觉错了。
她收回了手,将落在它肩上的几根头发捻走:“没有心情不好嘛?”
阿吼站起身,居高临下看着她:“吼。”它脸上做出一个笑的表情,却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做这个表情的时候,咧着嘴,嘴里的上下两排獠牙连着粉红的牙龈都明明白白暴露在空气中,看上去有些狰狞。
莉莉忍俊不禁:“你这样子不要被别人看见啦,吓死人了。”
阿吼的表情一秒垮掉,似乎是有些羞恼地按住她的肩膀,推着她进了厨房:“吼吼……”
“刚睡醒就饿了?这么早就吃晚饭?为什么要我做啊?我想吃你做的。”
“吼吼吼。”阿吼松开她,比比划划:你做的好吃。
“……那你洗碗。”
“吼……”阿吼幽幽地看她:哪天不是我洗。
莉莉笑眯了眼睛,翻了翻柜子里的食材。
两个人吃了顿丰盛的晚饭,吃完的时候天还没全黑。
莉莉搬了椅子在庄园外面,阿吼也搬了把椅子在她身边,两个人瘫在椅子上一边消食,一边就着凉丝丝的晚风,欣赏天边挂着的、逐渐隐没于山头的晚霞。
“真好啊阿吼。”莉莉感慨道,吃饱喝足后,语调里带上了一丝慵懒,“晚霞真好看。”她将后脑勺搁在椅背上,惬意地伸了个懒腰,有些昏昏欲睡。
阿吼灰蒙蒙的眼睛里映出那片衰颓的晚霞色彩,天光渐暗,它缓缓将目光落在身旁的莉莉身上,只觉得她的色彩比这片晚霞浓烈得多。
这样的傍晚在记忆中有很多,阿吼已经和莉莉一起度过了很多个日夜,它却是第一次如此清晰感受到时间的流逝——是西沉的日头、掠去的风,是在胸腔律动的感染核心,似虚似实,明知如此,又无力制止。
那一片斑驳的绚烂色彩燃尽最后一抹余晖,尽数收拢进远山的剪影之中,随之压下的是铺天盖地的夜色。
在最后一丝天光熄灭之时,阿吼在一片黯淡中缓缓伸出手,碰了碰身旁的莉莉。温热的体温隔着衣物传到它指尖,它用了些力道,仿佛在黑暗中触到唯一依靠,手又往前递了递,轻轻握住了莉莉的手腕。
皮下是流动的血液和跳动的脉搏,眼前是她静谧的睡颜。
“吼……”
它晃了晃她的手腕,不想惊扰她的美梦,却又必须要把她喊醒。
……
莉莉第二天起了个大早。
昨天在多贝雪山和白树高地两处低温地段跑了一整天,回了庄园只觉得温暖的气候催人入眠,傍晚的晚霞还没欣赏完就打起了瞌睡。
好在阿吼把她摇醒了,她抱着椅子回了屋里,迷迷糊糊道了句晚安就倒进了床上。
睡得早,醒的就早。
莉莉洗漱完推开房门,看到客厅里一片安静就知道阿吼大概还没有起床,于是进厨房叮叮当当地开始准备早餐。
谁知早餐准备好了,阿吼还没下楼。
莉莉看了眼时间,动身往楼上走。
阿吼的作息一直都规律到离谱,莉莉很少能够抓住它睡过头的时候。她站在阿吼的房间外,敲了敲房门:“阿吼,起床了吗?”
没有回应。
莉莉用了些力气,敲门的声音更大了些:“阿吼——太阳晒屁股啦——”
房间里还是安安静静的,没有一点动静。
“阿吼,我进来咯?”莉莉再次敲了敲门,手落在门把手上,缓缓打开,探了个头进去。
阿吼不在。床上的被子叠得整齐,书桌前也没有它的身影,房间里只有风从没有关好的阳台门窗中吹进,拂过书桌上的纸页,发出哗啦哗啦的翻折声。
莉莉将房门推开,有点茫然地在房间里环顾了一圈。
随着房门打开,阳台门窗中灌进房间的风就找到了出口,两扇门形成连通,室外的风扑在她脸上。桌上的纸页有些压不住,卷起来翻了个身,在空中转了两圈,落在了地上。
莉莉走过去捡起来,看到上面是阿吼的字迹。
——莉莉,我可能要出个远门。归期不定,勿念。
一共两句话,字迹工整,纸张干净,再没有多余信息。
房间里一如往常的整洁,阿吼的东西也像平时一样摆放着,没有任何被打包带走的痕迹。
这么急着出门,连行李也没有准备吗?
莉莉将纸页放回书桌上,抚平。
着急到,连当面告别的时间都没有留,她甚至不知道它是什么时候离开的。
是她睡过去的夜里,还是没醒来的凌晨?
书桌上的书本摆放得整齐,在旧庄园被炸毁前,这上面的书本要更多些,还有几本被阿吼写满的日记。庄园被炸毁后,即使添置了新的书籍,为阿吼准备了新的日记本,这张书桌还是略显空荡。
桌上没有阿吼的日记本。莉莉随手抽了一本在最上层的书,将手里的纸页对折,夹进了扉页。原先还在担心它出门都不收拾行李,现在看来倒也不是完全没收拾,至少带走了日记本。
只是单纯的,没有跟自己道别而已。
她在书桌前坐定,目光扫过桌面上阿吼的物件,幽幽叹了口气,缓缓将头埋进臂弯,伏在了案上。
没有说去哪里、去干什么、什么时候回来,怎么能让人“勿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