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吼今天要做一件很严肃的事情。
它目送莉莉离开,将早餐的碗盘和杯子洗干净摆放好,坐在椅子上仔细用绷带缠好自己的双手。
主要是为了增加摩擦力,防止血浸在手上,让手里的武器打滑。
它在河谷附近转悠了一圈,找到了自己藏在杂草丛里的铁棍,捡起来握在手里掂了掂。
河谷里的丧尸已经被清理了一部分,是它这几天的成果。今天他要做的,是往最深处,解决那两头巨型感染体。
铁棍上沾的全是模糊的血肉,蓝色的液体污浊不堪,阿吼手上的绷带已经被染成了蓝色。它不甚在意地往河谷中走,铁棍上散发出的腥臭招惹出了几只趴在河道边的低等丧尸,阿吼也没有停留,几棍子解决掉它们,一路往河谷深处走。
河谷的尽头有两座高高的信号塔,上面悬着喇叭,用以在深夜时发射高频的音波,这种音波信号人耳无法识别,却对丧尸有着吸引力,目的就是为了在夜间将活跃的丧尸聚集在一处,免去感染生物夜间袭击住宅、伤害幸存者的危险。
铁塔一旁是旧世界住房的残垣,废弃的工具和车辆残破又锈迹斑斑,聚集的丧尸一部分倒在地上进入睡眠状态,一部分在信号塔四周徘徊,时不时拍打信号塔,发出“邦邦”的声音。
阿吼一眼就看见了那头两米多高的巨型感染体,握着铁棍向它靠近。
感染体蓝色的血液四处飞溅,落在阿吼的眼睛里,它的眼里却被染成一片猩红,四处都是丧尸的吼声,它的吼声也与它们融在一起。
低阶丧尸的残肢体散落一地,只剩下那头巨型感染体还愤怒地挥舞着拳头,就像当初撵着莉莉四处逃窜一样攻击着阿吼。可是此刻的阿吼已经没有了任何感知,它满眼猩红,一次又一次地和它碰撞在一起。手里的铁棍撬不开它的皮肉,于是它扔了铁棍,用拳脚,用爪子,用牙,撕扯它的皮肉、啃食它的骨头。
巨型感染体力气巨大,阿吼的力气比它还大,它在力量的碰撞上讨不到好处,身形也没有阿吼灵活,只能在一次又一次的负伤中逐渐癫狂,漫无目的地向着四处攻击。阿吼躲过它笨拙的拳头,最终在它俯身捶向它的时候跃上它的肩膀,爪子嵌进它的血肉,一口咬住了它的脖子。
“吼——吼——”
随着巨型感染体挣扎得越来越剧烈,阿吼撕咬的力道也越来越大。巨型感染体伸手去扯自己的脖子,用拳头攻击自己身上的阿吼,最终还是敌不过它,被它咬断了脖子。
巨大的躯体倒在地上,四周的尘土溅起一圈涟漪,阿吼依旧无所察觉地撕扯着身下的尸体,血和死亡刺激着它,食欲像是一个填不满的窟窿,驱使着它将这一片模糊的血肉生啖、食净。
牙齿猛地咬到了一块硬邦邦的物体,和能嚼碎的骨头不一样,嘴里的东西咯得它的牙有些难受,吞也吞不下去。它稍稍恢复了一点理智,用手往嘴里掏了掏,拽出来一块小小的金属物体。
是一颗子弹。
这颗金属的子弹用红线穿着,一直挂在它的脖子上,顺着它俯身的动作从衣服里垂出来的时候,被它随着血肉吃进了嘴里。
是莉莉的子弹。
莉莉把它当初还给她的子弹钻了孔,串在红绳上送给了它。
她碎碎念:“这颗子弹太小了容易丢,所以我把它串起来了。这么小的东西,也不知道你怎么能保管这么久的。”那双手捏着长长的红绳,绕过它的脖子打了两个结,“好啦。我留了很长的绳子,要是不想带在身上的话可以摘下来放在家里。”
它没有摘过。这颗子弹一直掩盖在衣服下,悬在它的胸膛。
阿吼看着这颗被污秽包裹的金属物体,眼底的猩红稍稍退去。它下意识伸手摸了摸自己左耳上的缺口,恍惚又感受到子弹擦着耳边过去带起的风,食欲如潮水一样汹涌退却,那阵风从他心中穿膛而过,灌满它像无底洞一样的肠胃。
饱胀感猛地冲上喉咙,阿吼将子弹攥在手里,伏在一片尸山中呕吐起来。
……
它爬上信号塔拆掉喇叭。
河谷更深处还有一座塔,但是它心知肚明,今天不可能往更深处去了。
它害怕自己去了,就丢了自己,找不到回家的路了。
阿吼沿着河谷慢慢地往回走。
它回了家,把自己洗干净,换了身衣服,仔仔细细把自己走过的痕迹清理干净,确保家里没有被污染到。
今天是它最狼狈的一次,也是它失控到最厉害的一次。它坐在自己的书桌前,看着窗外临近正午的阳光,托着下巴发了会呆。
快到中午了,它却一点也不饿。
头发上的水珠落下来,它伸手拂去,心底隐隐浮现出强烈的不安来。
于是它摸到一边的日记本,久违地在一天还没结束的时候动笔写日记。
……
x年x月x日
拆掉了一个喇叭。
今天失去了控制。
……
它止住了笔,一时不知道怎么继续写,开始细细回忆自己失控的时间点。
是在打死路边的丧尸的时候,还是在塔边跟丧尸群打架的时候,还是在抗击巨型感染体的时候……它静静思索着,只觉得自己想也想不清。那时的它仿佛就是一头普通的丧尸,杀戮和食欲填满它,驱使着它行动的依旧是它自己,但不是现在的自己。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但确实是最严重的一次——决定清理丧尸是因为自己控制不住自己的食欲,决定拆掉喇叭是因为夜半它响起的时候,自己会失去控制。
它于是执笔继续写——
我不知道让我失控的到底是外物还是自己。哪个才是真正的我。
或许有一天我会变成一头真正的丧尸,在我成为一个人类之前。
如果真的有那一天,希望莉莉可以杀死我。
……
它无法面对那样狰狞的自己,没有理智、没有思想,像一个被食欲操控的傀儡。
它想要阳光、小花园,干净的手指甲和身边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