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莱美拿出钥匙开门，平杜妈平时这个点已经下班了的，大概又去地里了，她总是闲不下来，总觉得多做一点这个家里就能过得更好一点。
杜莱美把书包放回房间下来煮菜，现在六点多差不多七点，杜妈怎么也快回来了，回来洗完澡就可以吃饭，她们向来这样。
“回来了。”
“嗯，水热了，妈你去洗澡，洗完就能吃饭了。”
“好。”
大半个月不见，杜妈的白头发多了好多。
“现在那个工头呕的要死，整天说些咸咸湿湿的话......”
“谁啊？”
“那个死老鬼。”
“哦～他又怎么啦？”
“怎么样？你说怎么样倒也没怎么样，就是他说的那些话啊，诶惹～恶心死了，还到处撒尿，一大帮人都还在那工作呢，就在当着人的面在墙角那脱－裤子，看见个女的就咸猪手，恶心死了。”
杜莱美听的一言难尽，“现在只有他那有工做吗？”
“嗯......，还有一个，你陈叔他们那。但是你也知道的，你陈叔死了后我本来就不太跟他们一起上工了的，现在欧阳当工头，他又把自己的儿子找来，什么都不干整天就在那磨磨蹭蹭的，叫帮点忙叽叽咗咗的工作不都还是我做，我烦得要死，一个人开几个人的水泥浆还要给他们搬砖搭支架，还有其他杂七杂八的，还要欧阳他新找的那个老婆，也烦的，嘿，不说了，不想跟他们干活，在老鬼这里做着先吧。”
“这样啊，你喜欢喽......”
“什么我喜欢，整天累得要死，要不是家里走不开我都想去跟你小舅妈到东城摆摊去了。”
“东城？”
“是啊，你小舅妈那就开头三个月亏本了，后面每天都能赚两三百，早上出去卖两个小时早餐，晚上再出去卖炒粉什么的，生意好了一天七八百呢，可惜我不会开三轮车。”
“三轮车有什么难的，你都不开女装车了。”
“哎这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了，三轮车还多一个轮子呢，摔不到。”
“后面的兜太重了，我不会转弯，转不了弯车就摔了。”
杜莱美没再说话，对她这样的年轻人来说摔不摔的无所谓，但是她妈都要六十的人了。
“下个月可以准备插田了。”
“这么快！”
“还快，天气暖起来了很多人都开始育秧了，今年收成可能不太好。”
“怎么了？”
“你没看路边那些竹子吗？开花开的一茬茬的。”
“竹子开花收成就不好吗？这又是什么说法？”
“嗯，我也不知道，你外婆说的。”
“外婆讲的？外婆还懂这些哦。”
“那可不，你外公外婆懂的东西可多了......”
讲到外公外婆杜妈的语气就不自觉的带上了满满的自豪骄傲，说外公外婆对孩子的好，他们懂得知识多。
杜莱美就静静地听着，今天晚上这种情景她每次回家都要上演一遍，也没有不耐烦，其实她还挺爱杜妈讲他们以前的事情的，可惜杜妈一直都没有主动讲过，现在能说一些还是这两年才开始的。
杜莱美印象中只见过外公外婆两边，第一遍是小学的时候杜妈难的带她回一次老家，在深山里，出门就能看见不算高的连绵石山，外公家门口过了马路就是一片桂花田，杜妈很久之前让小舅挖过一棵桂花树种在老房子那条村子中间的水潭旁边，一到开花季节她在村头的家都能闻到那清新馥郁的花香。
她以为会看到两个和蔼矫健的小老头老太，毕竟杜奶奶今年都八十多了除了行动不太方便之外其余都还好，但是外公外婆不是。
外公的背很驼，几乎跟身子弯成了直角，杜莱美听到杜妈让她去接外公的时候她兴奋的冲下台阶张望，看到一个背着锄头的拱背老头还以为是哪家的老人，这么老了还让人家下地！但是没一会杜妈也下来了眼睛红红的和小老头说话杜莱美的笑就没了，沉默的跟在后面，看着外公拒绝杜妈想要接过锄头的手。
外婆倒是看着好一点带着一顶暗红毛线帽，穿的厚厚的，手上还拿着一个竹编火笼取暖，昏昏欲睡的，杜妈跟她说话也十句回两三句。
杜莱美小孩心性，被第一次跟着妈妈回她的家的兴奋感蒙蔽着头脑，只觉得外公外婆一点都好玩，可能也不喜欢她，总之跟妈妈说的一点也不一样，她想多喝一袋芝麻糊都不给，凶她不说，最让杜莱美无法理解的是，当外公找她说悄悄话问她杜爸怎么没跟来的时候，杜莱美那时候笑容有些勉强的，但还是支吾着回答了外公的话：“爸爸早就死啦。”
外公没听清，“什么？你说啥子？”
外公把杜莱美抱到怀里，又问了一遍，“莱美啊，你爸呢？”
杜莱美有些害怕，她刚经历了一些事情，特别害怕反感被人的肢体接触，包括杜妈的，男性尤其，但杜莱美还是忍着不适尽量平和的回答了外公的话。
“外公，爸爸没啦。”
外公的腰背真的很驼，即使坐着身子也供的低低的，头埋在杜莱美的左肩，声音如常，“你爸什么时候没得的啊？”
“忘了，两三年了吧。”
“两三年哦......”
“去，帮外公叫你妈妈过来好不好。”
杜莱美求之不得，她怕自己再多留一会会发疯，赶忙起身跑着进屋叫了杜妈。
“杜妈一头雾水的坐到外公身边，太阳斜斜的照着，屋檐下的这块地方刚好有阴，既能晒太阳也不至于被晒得辣痛。
杜莱美在屋里看着他们，又看看外婆，不知道他们说了什么，杜妈眼泪哗啦啦的流，杜莱美惊讶又慌张，不知道该怎么办，也想不明白，只做贼一样偷偷摸摸的拿着几张纸巾走到杜妈他们身边，杜妈接过后把她赶走了，杜莱美还想着能听到什么呢。
外公和杜妈聊完天之后还是一如往常，外婆晚饭的时候问了句，杜妈说太久没能回来想爸妈了，外公也是同样的说辞。
这是缔莱美和外公外婆的第一次见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