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为什么这个地方会有雨呢?又一滴冰凉落下来,如同滚烫的火焰烙过,烟尘在伤口上袅袅升起,又化作一缕青烟,被薄风吹散。
直到那一刻,许鸢还不曾意识到究竟发生了什么,只是继续劝说疯子K:“你还是快点跟我们走吧,就当是帮帮我们。”
没有疯子K,即便找到了陈羽,陈羽也完成不了任务。疯子K继续吹弹他的唢呐喇叭,充耳不闻。
雨渐渐大了,沥沥淅淅的雨洗涤着这座古老的城市,也洗涤许鸢身上的尘埃。许鸢见劝不动他,干脆掏出一把枪:“你跟不跟我走?!”
敬酒不吃吃罚酒,非得给他一点颜色看看。疯子K微微眯眼,看着那把枪。冰冷的雨水落在枪身上,溅起冰霜形的花朵,零星的雨水溅到他的脸上。
他抬眸。眼前的许鸢面容冷肃,原本脏兮兮的脸因为雨水的缘故渐渐变得白皙。污浊的东西化作青黑色的烟,一点点消失。
“呵。”他突然无所谓地笑了笑,抵开她的枪头,“你杀不了我,也不可能杀我。这种威胁手段还是算了。我平生最讨厌按照别人的意愿行事,结婚或者不结婚,不是你们说了算。”
他这样轻蔑的口吻,如一根利刺狠狠扎进许鸢的逆鳞。王八蛋!许鸢在心底暗暗骂了一声,偏偏不能够发作。
他说得不错,疯子K不能死,她现在用枪支威胁他一点意义都没有。悻悻收起枪,许鸢放缓语气:“你到底怎样才会配合我们?”
“配合?”疯子K薄唇抿成一条线,线头微微往上翘,“看心情。”
果然是气死人不偿命的回答。许鸢脑筋一转,打算用强。反正还有一个顾川,先把他撂倒,虽然比较麻烦,总好放任他一个人四处游荡。
许鸢没有说话,而是静静观察时机。
唢呐声喇叭声再起,疯子K又开始欢笑歌舞,但是那一群僵尸突然开始不买账,纷纷停下动作。一群群僵尸飘荡在雨幕中,漆黑的眸子散发着寒冷的气息。
许鸢眉心一跳,感觉到一丝潜藏的危机。究竟怎么回事,他们不是隐藏得很好吗?
隐藏?许鸢突然想起一件事,低头看,发现全身上下的污水臭味都被这场诡异的雨洗涤得一干二净。
顾川不知什么时候骑马冲了过来,对她高喊:“许鸢,快跑!”
他再次朝她伸出一只强有力的臂弯。许鸢愣在原地,那边的疯子K突然把她往顾川的方向推,生生替她挡了一道划来的利刃般的爪风。
许鸢惊骇地回头,疯子K已经陷入了僵尸的包围圈。她被顾川整个儿揽起来,躲过了一波攻击。
没想到关键时刻他这么仗义,无论如何也不能让他葬身于此。许鸢刚上马,就急急道:“顾川!我们去救人!”
顾川勒紧缰绳,现在两边自身难保,救人谈何容易?那些原本贴地飞行的僵尸闻到马上的人肉味,一个个眼冒红光。
只是虽然很饥渴,他们却没有继续轻举妄动。即便是落单的疯子K,也没有立刻被撕成碎片。他们把许鸢和顾川,以及疯子K围在中央,面面相觑,隅隅私语,不知道在商量什么。
语言不通的坏处就是这样,连敌人的意图都摸不清楚。
”一会儿你抱紧我,我策马过去,把疯子K拉上来。”顾川伏在她耳边低语。
偌大一个男人,策马伸手就拉上去,马这样的小身板如何承受?而且马上还坐着两个人,马身必须倾斜到一定程度才能把人拉起来。太冒险了。
可是除了这个办法,似乎没有别的办法。
许鸢纠结着挠了挠头发,那边疯子K突然站了起来。僵尸没有因为分辨出他是人类,以及闻到他身上的鲜血味就对他进行攻击。
他气定神闲地做了个准备动作,得意的表情在暗夜里格外惹眼。
真是够了,为什么自己就这么不受僵尸待见?想当初她身陷囹圄的时候,那群僵尸可一点也没有放过她,这到底是为什么呢?
对了,此刻顾川和她身上的味道也没有了,僵尸也没有里攻击顾川,对她倒是能看见非常明显的欲望。
难道是因为男人的肉不好吃?许鸢到底不敢这么自恋地想。何况当初顾川虽然不死,人也晕了,还被他们推搡着进来。
这其中一定有什么千丝万缕的联系。
她晃神的时候,疯子K竟然悄悄退到了拱桥栏杆边。他朝许鸢露出一个得意的笑容,并说了一句话。依照口型,许鸢大概看出来了。他说的是:“后会有期。”
“不要!”许鸢刚叫一声,他就以一个背跃式跳了下去。跳到中途,有僵尸用利爪抓住了他的衣服,眼睛深黑,带着一点麻木。
疯子K干脆把衣服甩给他,雪白的身躯轻轻松松沉入了肮脏的河水里。黑色的河流很快淹没了他的身体,溅起一圈水花,很快被冲刷干净。
许鸢呆呆地看着这一切,一时间忘记言语。怎么会有这样一个人,不怕死不怕脏,哪怕身上再干净也可以褪去衣衫越入这样冰冷肮脏还散发着恶臭的河流。
他到底……是怎样一个人?或者说……恩匹希?
还不等许鸢恢复三观,顾川策马转身低喝:“没时间了,我们先逃!”马蹄高扬,一蹄踩碎几条胳膊。惨叫此起彼伏,但是依然没有僵尸近前伤害人。
许鸢莫名其妙就被带出包围圈,马蹄声哒哒踏碎夜色,冒雨而去。这一幕似曾相识,仿佛就是她疗伤以前的行程,重复了一遍。
跑着跑着,许鸢的伤口就裂开了,血水透过纱布渗出来,又被雨水浸湿。她莫名其妙开始发冷,头晕目眩,却忍着不吭声。
顾川策马一路狂奔,奔到最后马儿突然一声哀嚎跪倒在地,把他和许鸢一起掀翻在地。许鸢如同一件垃圾,呈抛物线被抛出去。
这一场意外让两人都猝不及防。
雨水落在身上,像无数的利剑,铺天盖地刺来。她的眼睛被水浸得生疼,却没有力气阻止。一阵钝痛从背后袭来,接着就地划出一段距离。在原来扎伤的基础上,旧伤伤口处又被了,甚至裂开更大的口子。
这样的疼痛许鸢长这么大从来没有体会过,惨烈地叫了一声,最后只能在地上痉挛。血从伤口渗出,与雨水混在一起,很快液开一片。
许鸢眼睫在瓢泼的大雨里微微颤抖,嘴唇抿成一条线。好像要死了……她一点力气都没有,特别特别困……忍不住闭眼……
“许鸢!”迷糊间,许鸢听到顾川焦急呼唤自己的声音。
“许鸢!许鸢!”他摇动自己残破的身体,口吻焦急,“许鸢,许鸢!”
许鸢几乎失去了思考的能力,涣散的目光在顾川俊美的面庞上游移。不会死的……她不会死的……她不能死的……
她缓缓抬起一只手,颤抖的冰凉的五指慢慢拂过顾川的脸。嘴唇抖成了被风不停浮动的纸张,却发不出一个完整的音节。
她几乎要描不动这个男人的轮廓了,却被顾川一把握住手。他小心翼翼横抱起她,明明自己也受了重伤,还是摇摇晃晃抱着她站起来,踉踉跄跄地朝周围的民居走去。
现在马死了,躲进屋子里比在屋子外安全。他的血顺着手脚流下来,滴滴答答,很快融进地上蜿蜒的水泽里。
“不能……我们都不能死……”
他挣扎着说。
许鸢很想抱紧他,哪怕是最后一刻,和他紧紧相拥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顾川的膝盖骨发颤,走到中途终于跪倒在地。许鸢喑哑道:“顾……”她希望他把自己放下,因为受重伤的他还抱着自己这个根本不能动弹的人,只会自绝生路。
“不、不行。”他暴喝一声,又艰难地站了起来,继续走。雨水渐渐瓢泼,连那些难闻的血腥味也洗了去。
他们身上的伤口因为这样的大雨被冲刷得泛白,皮肉翻卷,连血水都被洗成透明的色泽。
顾川、顾川,我不行了,好困……许鸢没想到那匹马会后力不济,以至于两个人身受重伤。他明明和自己一样难受,还要顾全自己,不发出声音。
她多想告诉他,难受的时候可以出声。抱不动她可以把她抛弃。
顾川最后还是摔倒在地。但是他用手臂护住了许鸢的头。许鸢此刻与他近在咫尺,能看到他被雨水沾湿的睫毛,上面挂着晶莹的水珠。可以看到他非常美丽的双眼皮,和清澈的眼睛。
他的目光温柔,嘴角噙着一缕温柔的笑意:“你想让我放手,那样走了,嘴里说着没事,心里还是很失落。我不想让你失落。”
所以宁死也要把她抱那么远。
许鸢张了张嘴,满腔的话说不出口,只能怔怔地看着他。
我们会死吗?上天会这么不眷顾我们吗?
顾川的手慢慢揽上她的背部,轻轻地让她靠到自己身上。他们像两只亲吻的蝴蝶,侧躺着拥抱在一起。漂亮的翅膀化身为铺展开的裙踞和衣衫。
如果这样死了,多遗憾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