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鸢这几天都格外悠闲。她已经算好了一切,李贵妃性格急躁,让这个计划得以实施。同时,她肯定会将自己和陶海逸的事情抖搂出去,因此陈羽要用她母家的事情再参上一本,让她根本没机会见到皇上。
皇上定然厌恶她厌恶到死,介时在冷宫里毫不留神地将李贵妃做了,这颗烂牙便可以拔去。又过了几天,柳青烛顺利晋升贵妃,完成任务,退出游戏。
在陶海逸即将回封地的时候,许鸢不知道他用了什么方法,皇上楚离竟然破天荒地让他留在这里。
同时陈羽得到了自己的新任务——帮助身边一个小太监晋升为张福那样的总管。陈羽仿佛一个刚得到了新剧本准备开拍的演员,对着那剧本一筹莫展。因为她不知道该怎么下手。
借着众妃踏青的机会,陶海逸私底下约见许鸢。自从那日在她房间里待着,他已经很久没有见过她了。
许鸢莫名其妙出了宫门,莫名其妙见到他。
陶海逸在一家阁楼上点了一个雅间,许鸢被他拽进雅间里。从露台上,可以看到浩浩的长门宫全景。夕阳熔金落下来,漫过繁华渐息的京城,人群三三两两,踩在温暖的地面上。
许鸢的头发被风吹得凌乱,单薄的衣衫贴着肌肤,冷意攀上身体,她却只能装作什么事情都没有的样子,看着陶海逸。
陶海逸忽然解下自己的披风,不紧不慢替许鸢披上。“把姐放在这样冰冷的地方是我的错。”
许鸢扁扁嘴:“你给我披上,自己不冷吗?”
“让姐冷,比我自己冷更冷。”
陶海逸眼睛看着她,认真道。
许鸢被这话狠狠酸了酸,张张嘴,还是没阻止。其实她一直没有考虑两个人的问题,两个人的任务冲突,她早就想过了,到时候处理完陈羽的事情,自己就自刎。
可偏偏陶海逸开口了:“姐,这么久了,其实一直想问问你的任务是什么。”
他漫不经心的一句话,许鸢心脏猛然一跳。旋即笑笑:“我能有什么新任务,不难。倒是你,该怎么复国?姐很发愁呢。”
陶海逸瞳仁漆黑,没说话。他极目而视,看着灯火渐渐亮起的京城,脸上被烛光打上一层陈旧的橘红。末了半晌,他才淡淡一笑:“那个新觉醒的恩匹希是皇上对吗?他很忌惮我。”
没头没尾的一句话,许鸢不知道他究竟打着什么主意。下意识摇头:“你在想什么呢?”
陶海逸淡淡一笑,悲伤被隐藏起来,隐藏进很深切的角落里。“没什么,只是今天是个好日子,我为姐准备了一些好东西。”
他拍了怕手掌,许鸢正疑惑,却见许多孔明灯升了起来,斜着飞向天际。许鸢被这一幕深深吸引,不自觉看过去。陶海逸笑:“姐,游戏就是有这些好处,现实中没有的场景在这里都能实现。”
他不知从哪里弄来一盏孔明灯,托着灯盏,递到许鸢面前。明明他们只隔了一个雕花灯笼,他却觉得与她相隔那么遥远。
“姐,你喜欢吗?”
昏霭的光将他的模样映衬得格外柔和,金色的头发在光里好似白了一样,容颜却年轻漂亮。许鸢看着他的笑容,心弦微微震动。那一刻,他有一种惊心动魄的美,让人难以挪开目光。
这个人是自己的弟弟。许鸢咬咬牙,还是别过脸:“嗯,谢谢你,海逸。”
陶海逸扬唇,淡淡一笑。手中的孔明灯渐渐脱手,在烟与火慢慢升腾的过程中,越飞越高,没入了浩浩荡荡的橘红色海洋里。许鸢忍不住顺着他的目光看去,非常梦幻的一片橘红色海洋,每一个灯笼中心都有一个小小的冒着红光的心脏。
就如陶海逸所说,现实世界很难有如此漂亮的景色。
许鸢还没有转过头,陶海逸忽然低头,轻轻吻在她额头上。梦幻的画面,悸动的心跳,都在那一刻定格。许鸢眼睛微微睁大,感受到那温柔的滚烫的唇瓣带着无限的留恋,缓缓离开自己的肌肤。
陶海逸的笑眼中有晶莹的泪光闪动。
“姐,这是最后一次了。我累了。”
许鸢抿唇,他的笑容很悲伤,那表情许鸢从未在别人的面上见过。原来快乐和悲伤可以在同一张脸上演绎。许鸢手慢慢伸出来,想摸一摸他的脸。
小时候那么自然的一个动作,现在做起来却那么难。
陶海逸乖乖地看着她,等待她的触摸。他的身体微微颤抖,仿佛害怕许鸢会突然中断的模样。许鸢的指尖停在他苍白脆弱的皮肤外,冰凉的指甲几乎触碰到他。果然还是收了回去,收拾自己慌乱的表情。
“累了就好好休息吧。姐会让你出去的。”
陶海逸眼底希冀的光瞬间暗下去,半晌没说话。他小心翼翼地讨好,最终也只换来这一句,累了就休息吧。许鸢对他还是克制隐忍。明明动了心,为什么就不能跨出那一步?
陶海逸自嘲地笑笑:“我知道,姐对我一向很好。”
许鸢自然而然接了话茬子:“你是我弟弟嘛。”
两个人同时沉默下来。陶海逸没有地方看,只好望向那渐渐飞远的孔明灯。它们像他努力乞讨的幸福明天,飞走,就不会再回来了。
放完孔明灯,许鸢又陪他简单吃了个饭。分别时,陶海逸朝她挥了挥手,许鸢抿唇淡淡一笑,背过身去。陶海逸的手慢慢放下来,坐上了和她方向相反的马车。车轱辘声声,与许鸢渐行渐远。
接下来的日子忙碌了起来,陈羽思前想后,决定讨好那皇帝。学着柳青烛的模样,放下架子,待自己圣眷隆了,身边的人也跟着富贵起来。陈羽的底子好,家世又显赫,很快就完成了任务,顺利推出游戏。
现在只剩下许鸢和陶海逸了。
许鸢念着是时候规劝陶海逸找机会发起政变。却听一个噩耗从京城传来。
“陶王爷疯了,昨夜用刀割断自己的腕,现下已经断气了!”
许鸢眼前一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怎么会,许鸢疯了一样跑出宫殿,跑到宫门口,却发现自己没有理由去看他。他是堂堂的王爷,她却只是个名不见经传的美人。
只是怎么会呢?陶海逸为什么突然要舍她而去?
许鸢扶着门框,怔怔地说不出话。
那天晚上她才和陶海逸看了一场孔明灯,他是什么时候想要自杀的?究竟自己哪里出了纰漏,让他起了这个念头?
许鸢在脑海中搜索枯肠,思绪纷涌而来,将她本就疲惫的神经折磨得不堪重负。想了很久,想不出原因,与他的过往却像默片不断回放。
他坐在家门前的健身场地边上,闷闷不乐地用木棍杵着地面,等她回来了,再闷闷地跟自己回家。
他抱着失魂落魄的自己,在床上一抱抱了一夜。
他替自己做饭,不停地往自己碗里夹菜。
他蹭着自己的膝盖,肩窝,乖巧地任自己擦头发。
他在机场逾距地拥抱自己,朝自己努力地挥手。
他在雅间饮酒,喝得烂醉的时候亲吻自己。
他跳下太液池,在月光下浑身湿漉漉,目光亮似晨间的朝露。
他在京城的酒楼露台上,为自己放飞了数盏孔明灯……
现在的他,死在了别人的口中。
许鸢眼睛瞪得很大,想说话,不知道该说什么,想跑出去,却挪不动步子。她甚至,不能见他最后一面。她怎么也不肯相信,前途一片光明,准备大展拳脚的陶海逸,竟然会死在游戏里。
跟上来的宫女太监拿着披风和鞋子,心肝儿肉疼:“许小主!许小主,您的鞋子!天这么冷,别在门外站着,小心冻出病了!”
许鸢脑子乱得很,完全听不见他们的话。她的心口好似被人剪开了一个大口子,血哗啦啦流下来,风呼呼地灌进去。
一件披风压在身上,许鸢原本强撑着的身体突然倒了下去,呕出一口血来。怎么会?怎么会?不可能的……她看着一地猩红,想着陶海逸,口中反复呢喃的都是这一句。
她最亲爱的弟弟,她从来没想过他会死。她还想替他筹谋复国大计,让他退出游戏呢。
如果知道会这样,他当初让她说喜欢他的时候,她哪怕欺骗也要告诉他。如果时光可以倒流,她一定要在孔明灯放飞的那一天,捧着他的脸,回应他的亲昵,不会让他这么孤单地离开。
许鸢跪下来,泪猝不及防落下,肩膀轻轻耸动起来。
系统不合时宜地出现提示。
【亲爱的玩家许鸢小姐,由于玩家陶海逸自杀,您的任务顺利完成。】
尔后系统提示她退出游戏。
许鸢忽然发疯起来,抠那系统:“凭什么我弟弟死了,我还能出去!你还我的弟弟!”然而她的手穿过那虚浮的框,怎么抓,方框都毫无变化。
“你这骗人的游戏!杀人的游戏!你还我弟弟!”许鸢发疯似的对着系统大吼大叫,耐不住没有人回应她,只是她的手慢慢变淡,变淡,最后竟然消失了一大半。
许鸢还是不顾形象地大吼大叫。其实她心底恐惧非常,因为她若是走了只能留弟弟一个人在这个冰冷的游戏里,永远死亡的状态,无人拯救。可是无论她怎么嘶吼,身体还是越来越淡,最后整个人变成流萤,消失在游戏界面。
许鸢眼前一黑,昏死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