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叶青葱,余夏未消。
烈日高挂,阳光透过树叶间的缝隙洒在红色砖块上。
上海九月初的太阳依旧毒辣,也不起一丝风,热得让人心烦意燥。
学生贪凉,都贴着树走,有几个急性子的男生直接冲出了校门。
赵言辙站在走道里,撑着栏杆漫无目的的四处乱瞟。
少年站的笔直,白净的脸庞被太阳晒得发红,抿了抿干燥的嘴唇。
下面有几个女生频频抬头看他,随后低头笑嘻嘻的跟同伴说话。赵言辙像是没察觉到,一直盯着停留在树上乘凉的麻雀。
“靠,热死了!”肖寻关掉灯和风扇,做好最后的收尾工作。身边唯一的风源也没了,空气闷了一个度。
他又忍不住抱怨:“这么热的天让我们跑一千米不怕我们中暑吗。”
一旁的赵言辙回神,下意识地摸了摸手臂,才发觉自己没套外套。
他反手摸了摸书包,里面也没有。
肖寻注意到了他的动作,疑惑的问道:“怎么了?”
“我校服好像没拿。”
“落在操场上了?”肖寻问。
“嗯。”
他们最后一节是体育课,老师不顾他们挣扎测了个1000米,把人累个半死,热的感觉脸都发胀。
赵言辙因为成绩实在太差了,被老师专门留了下来训了会儿,一打岔就把要拿外套这件事给忘了。
赵言辙叹了一口气:“你先走吧,我待会儿追上你。”
肖寻满不在乎地摆摆手:“没关系,我正好要去打水,你去洗手池那边找我,我洗个头。实在太热了,我都想脱光裸奔了……”
“嗯。”赵言辙笑了笑,往操场的方向走去。
他记得他好像是把外套放在了小树林的石椅上。
小树林在操场的左上角,五分之三的阳光都被跑道两旁树的枝叶遮住。
夏天非常凉快,不过蚊虫有点多。
一般只有低年级的学生愿意呆在这,其他大部分都躲到老师办公室套近乎,或者器材室去了。偶尔乒乓球室也会开放。
赵言辙拐进小道的时候听到了点声音,他下意识地楞在了原地。
这边草垛有半人多高,赵言辙不那么容易被发现。
有两个女生在那,气氛不是很和谐。
有一个跌坐在地上,长得清秀,身上的校服被蹭的脏兮兮的,眼眶里蓄满了泪水,头发散乱,一副我见犹怜的样子。
但站着的那位却豪不心软,她动了动脚踢了下那个女生的腿。
赵言辙认得那个坐着的。
她叫宓蜜谧,他们班男生曾经问她要过联系方式,他是被硬拖上的,就留了个印象。
站着的女生微微弯腰,声音轻柔,但却充满警告的意味:“我的规矩你也是知道的,管好你自己的嘴巴,否则别怪我下手不留情。”
她双手环胸,背影挺拔,柔顺乌黑的长发被干净利落的绑成高马尾,看起来盛气凌人。洁白干净的旧款夏季校服在阳光的照耀下有些刺眼。
这个人他更熟悉了。
赵言辙一时间有些发懵,他从没见过这样的许思归。
无论是在同学还是老师的眼里,她都是一个积极向上乖乖的三好学生。
原来三好学生私底下是这样的吗……
许思归似乎是察觉到了什么,眯了眯眼,转身看向赵言辙那边。
赵言辙反应灵敏的往旁边一闪,也顾不上校服了,拔腿就跑。
此时不跑更待何时
他听见许思归在后面喊:“你给我站住!”
赵言辙没理,头也不回的跑出了校门。
肖寻倒完水正在站在走廊上观望,忽然看见下面什么玩意儿窜过去了,再仔细看那玩意儿有点像赵言辙。
“诶?”肖寻非常奇怪,也紧跟着跑下去了。
赵言辙到底是跑步不及格的人,肖寻一会儿就追上了,他拉住赵言辙,问:“你跑什么啊?”
赵言辙停下来,弯下腰,双手撑着膝盖大口喘息,累得说不上话,一张脸涨的通红。
肖寻见他两手空空,又问:“你外套呢?”
赵言辙咽了几口气,断断续续艰难地说道:“没,没看到。”
“怎么会没看到呢?我记得你就是放在椅子上了啊,肯定是你漏看了,我回去帮……”
赵言辙摆摆手,迅速地拉着肖寻的袖子拽着他往前快步走:“不,不要了。
回去那不是找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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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思归拧眉。
刚刚她没看清那个人的脸,要是是个多嘴的就麻烦了。
她有些烦躁地“啧”了一声,转身再跟宓觅谧警告了几句:“到时候要是有人问你伤是怎么来的你怎么说?”
宓蜜谧再怎么拽也只是一个初一的孩子,没多大胆子,这下被许思归打了一顿彻底乖了,抽噎着答道:“我自己摔的。”
许思归满意地点点头,这才肯放她走。
小树林里虽然凉快但蚊子也多,不一会儿许思归的手臂上就被叮了两三个包。
她习惯性的在包上面画了几个十字,然后再举起手臂看了看。
啧,这几个包真丑。
许思归放下手臂刚准备离开,忽然瞅见了躺在石椅上的外套。
许思归想起刚刚那个看到她和宓觅谧的人。
说不定是来找衣服的?
许思归拿起深蓝色的秋季校服,随意翻了翻,找到了标签,上面歪歪扭扭的用黑笔写了三个字。
她轻轻地念了出来:“赵言辙....”
这不是她们班上那个整天把自己包的严严实实,哪都不肯露,也不怎么爱说话的小呆子吗?
许思归回忆了一下那人的身形。
蛮瘦的。
应该就是他。
那小呆子也不看是个爱八卦的人,如果真是他的话……
那也不是很难办。
许思归揉了揉标签,思虑了一会儿,最后决定先把校服叠好塞进自己的书包里带回去。
不管怎么样先带回去再说,也算是多了个谈判的筹码。
一路磨蹭,到家已经六点,她大声地喊道:“我回来啦!”
“今天怎么这么晚啊?”许岚意的话混着油烟机运作的声音,不大清晰,但许思归也能猜出个八九不离十。
“路上买了点东西。”许思归背着书包钻进厨房,把为了掩盖买的冰淇淋塞进冰箱。
许岚意站在一旁切菜,头发被盘在脑后,有几根凌乱的碎发散落在额前,她嫌碍事,抽出一只手挽到了耳后。
她今年四十不到,皮肤依旧光滑细腻,整个人显得温婉贤淑,她见许思归进来了,手下切菜的动作不停,蕴着笑意:“今天吃饭稍微晚一点,你爸回来了,我多做几个菜。”
许思归闻言身体一僵,不冷不淡的“哦”了一声。脑中下意识开始走马观灯地放今天自己做了啥。
呵,从小到大她几乎没做过让陆华东满意的事。
许岚意见她这样有些无奈,擦干了手,转身掐了掐她的脸颊:“最近局里有一个大案子,你爸爸这几天忙的脚不沾地,好不容易有时间回来吃一顿饭,你就不要跟他坳气了好不好呀?”
“知道啦。”许思归眨了眨眼睛,随后挽起袖子:“我给您打下手。”
许岚意笑了下,拍了拍她的书包,摇头道:“我这边马上就忙完了,你去客厅陪你爸吧。”
许思归抿唇,心里暗道这是什么事儿啊。
最终还是放下袖子,乖乖地到客厅去了。
电视机上面放的是上海的新闻频道,陆华东端坐在沙发上,或许是因为平常拘谨惯了,哪怕是在家里也不愿意放松一刻。
许思归不情不愿的叫了一声:“爸。”
“嗯。”陆华东一直看着新闻,头都没抬一下。
许思归也不愿意呆在这给自己找罪受,就拖着书包回房间了。
忽然陆华东问:“你衣服怎么破了?”
许思归心里“咯噔”一下
这人眼睛怎么这么尖,难怪去做了刑警。
她心里有些没底的摸了摸刚刚不小心蹭破的膝盖处。
“摔得。”
“又打架了?”知女莫若父,陆华东直接当她说的话是放屁,许思归从小就没骗陆华东成功过。
陆华东那双清明的眼紧盯着许思归,让她有些发毛。
哪怕平常再大逆不道,但当陆华东释放出这种压力给她的时候她还是会犯怵。
这事儿是许思归没理,她便也鲜少的没顶嘴。
陆华东见状气不打一出来,眉目间染上怒色:“我真不知道你从哪里学来的坏毛病!”
许岚意听见动静立马从厨房里跑出来挡在了两人中间。
“又怎么啦?”
“我陆华东怎么会生出这样的孩子!每天也不干正事,这么好斗!”
这一下碰到了许思归的怒点,脾气也是说爆就爆,一爆就啥也不管:“我怎么没干正事儿了?我还不想让你做我爸呢,你以为你是谁啊?”
许岚意上前想拦住火花四溅的两人,但父女两根本不为所动,拉都拉不动。
“行!以后你就算被打死在外面也别来找我!”
“好了思思!跟爸爸认个错这件事情就过了啊……”
“我不要!”
许思归“嘭”的一声把门甩上。陆华东气急败坏的站在门口喊:“要是再让我听到你打架,我就把你的钢琴课停了!”
许思归没理他,许岚意帮他顺了顺气,劝道:“好啦好啦,你跟她计较什么。”
“这小丫头太嚣张了,你又不是不知道……”
“她不懂事你也不懂事啊,没每次见面两个人就吵个不停。”许岚意掐了掐他的腰,“行啦,快帮我洗菜去。”
后来许思归也没去吃饭,陆华东在外面故意大声的说:“饿死她算了,吃饭还要叫,在家里当什么大爷!”
许思归烦躁的带上耳机开始玩钢琴块,连玩了几局也没消气,反倒越玩越烦了。
打蛇打七寸,刚刚陆华东说要停她钢琴课可还真威胁到了点上。
许思归从小除了调皮捣蛋上树捉鸟下水捉鱼以外就没其他爱好了。
直到二年级的时候她听到《My Soul》,对纯音乐产生了兴趣,后来就喜欢上了钢琴。
陆华东巴不得有什么事情能分散许思归注意力不让她再专注于干坏事儿。就同意了让她学钢的事,还强迫许思归附加了舞蹈课。
这一项兴趣爱好挺费钱的,一节课能抵上她一个月的零花钱了。
家里经济大权都掌握在陆华东手上。
她离了陆华东没钱继续上课了啊。
许思归有些丧气,要是能快点长大经济独立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