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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阴阳路,青鸦渡(下)

天圆地方事务所 月敛霜 4886 2024-11-13 20:37

  洗了个几乎把自己烫红的热热水澡,又换上干爽的棉麻衣物,柔佳终于暖和起来,身体有了温度,这才真切的觉得自己活着。

  活着真好。

  柔佳承认自己已经“躺平”了,甚至抱着一种“既来之,则安之”的佛系心态——手机还是没有信号,在这个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处境下,毕竟除了听天由命,她也想不出自己还能怎样。

  偏偏这个叫“青鸦渡”的地方跟她想象的不一样,外观看起来是间年久失修的“老破小”,内里却出乎意料的温暖舒适。主理人是个年纪与自己相仿的青年,身形高挑,挺拔但清瘦。他的声音很好听,嗓音清冷,只是不知为何有些沙哑,透出些许不该属于这个年龄的沧桑。只是他不太说话,非要说的话,也是言简意赅的一个多余的字都没有。

  回到不大的前厅,篝火还燃着,她的衣服用木架支着靠在火堆边,约莫是半干了,此刻袅袅的冒着水蒸气。青年则在榻榻米上坐着,见她来,道了声“过来坐”,提起泥炉上的壶给她倒了杯热茶。

  柔佳将茶盏碰到鼻尖前,大麦和生姜的味道便钻进了鼻孔里,刚喝了一口,青年又将几碟素糕推到了她面前:

  “没什么东西,你随便吃点,垫垫肚子。”

  柔佳道了谢,伸手向的第一盘三色豆糕去,还未碰上,男子淡然开口道:

  “红玉彩宝蜜豆糕,50钱。”

  指尖在进去餐盘范围的瞬间“嗖”的收了回来。

  “钱”,阴司通行的货币单位,如果把德报福禄看作期货,用“升,斗,斛”来计量的话,那么“钱,沓,令,锭”便是流通现金。

  50钱,在通货膨胀到离谱的阴司不算贵。但现在不是贵不贵的问题,而是柔佳她没钱!

  不死心,她又把手伸向了中间一盘绿白相间的糕点。

  “翡翠白玉菩提糕,6沓。”

  嚯!一口气翻了12倍!

  柔佳的手悬在了半空中,眸光瞥向最后一盘金灿灿的米糕。

  “金玉满堂粟米糕,3令。”

  简直离谱!柔佳在心里狠狠将这坐地起价的奸商谴责了一通,但她也深谙寄人篱下还是要保有必要的礼仪这件事,所以克制着没把心里话骂出来。

  像是见她对眼前的吃食兴致缺缺,青年很是“贴心”的开口又道:

  “若是这些糕点不合口味,我也可以到后厨烧几个菜来。”

  柔佳闻言大惊失色,赶紧开口谢绝:“不必麻烦了!我…没什么胃口!”

  一块米糕都叫价3令了,这要再做几个菜,她怕是得把自己卖这儿!

  可她实在控制不住自己的嗅觉,糕点香甜的气息一个劲儿往鼻孔里钻,馋的她不住吞咽口水,这个反应男子自是看见了,轻笑一声,将糕点又往她跟前推了推:

  “若是不嫌弃,多少吃些吧。不吃东西的话,你撑不了多久的。”

  这个道理柔佳自是懂的,但这是她嫌不嫌弃的问题吗?

  “可是,我没钱…”

  “没关系,等你有钱了再给我便是,不收利息。”

  这一次,柔佳不再拒绝了,边狼吞虎咽的大快朵颐,边保证道:

  “你要是早这么说,我都吃饱了!你放心,等天亮之后我回去了,就把这个钱还上!十倍百倍的还都没问题!”

  若是能回去,这点钱只怕她想还,卖冥币的都不卖给她!毕竟面值再大,也不过是纸加油墨制成的普通印刷品。

  但就在她说完这段话之后,青年的神采片刻落寞,继而嘴角露出笑意,极是苦涩的,又带着几分不加遮掩的嘲讽:

  “回去?你可知现在是什么时辰?”

  手机只是没信号,又不是没电开不了机,要知道时间不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情吗?

  柔佳将屏幕点亮,瞥了一眼:

  “七点十八分…也就是辰时一刻左右。”

  “你再看看外面,天亮了吗?”

  男子说着,淡定的抿了一口杯中清茶,抬起下巴朝遮着窗的竹帘子拱了拱。

  柔佳疑惑的将帘子撩起来看,临水的小窗外,水汽氤氲,夜色朦胧,来时看见的那抹即白的曙光依然在天水相接的地方悬着,未升起分毫。

  “这太阳是…卡住了吗?”

  “你的问法倒是有趣。”男子不禁笑出声来,继而点头附和:

  “嗯,大概是卡住了。从我来这儿到现在,一直就这么卡着。没有白天也没有黑夜,时间就像暂停了一样。”

  听他这样说,柔佳忽然可怜起眼前这个男人来:

  “你就没想过离开这里吗?”

  “当然想过,也试过。但…”

  结局不言自明——毕竟如果他成功了,柔佳就不会在这里遇见他。

  “但是,无论如何,我是来到这里的人里最幸运的一个。”

  说着,他站起身,走到另一侧的窗下,撩开了遮挡着窗户的草席帘子,窗外的夜色也是模糊的,像盖着层纱,待眼睛适应了黑暗,柔佳赫然看见那雾气后面影影幢幢排布着好多土堆,层层叠叠的向远处延展开。

  手里的米糕瞬间不香甜了。

  柔佳艰难的把口中的米糕咽下,梗着脖子问道:

  “所以…这就是我的结局?”

  “嗯。”

  “无论我走不走,都是这个结局?”

  “嗯。”

  “若我要走,该如何走?”

  男子哑然,片刻后,轻笑一声:

  “刚才你说天亮就离开的时候,我以为你知道离开这里的方法。青鸦渡,自然是只能乘船走水路。”

  柔佳自问是不晕船的,大一的时候学生会春游,就是乘船游湖,整船上下就她跑的最欢,但…

  “有船夫吗?不会是你吧?”

  如果是的话,柔佳立刻就明白了为什么没人能离开这里,她的脑子里已经播放了好几幕“船夫丧尽天良,黑店谋财害命”的戏码。

  好在,男子摇了摇头,踱步到柜台后,端了个托盘回来,放在柔佳面前的茶案上,青瓷盏揭开盖子,里面盛着的橘红色印泥散发出淡淡油墨香气。

  “这里是青鸦渡能为你提供的契约,你看看吧。”

  柔佳将吃了一半的米糕放下,擦擦手,将四张黄纸展开来看,便见四张黄纸上用黑色油墨分别写着:孤舟横渡、青鸦引路、悯海拾骨、托梦传书。

  这样放在游戏里,每个词都能延伸出一条惊悚风支线任务!

  “这是什么意思?”

  听柔佳这样问,男子表现的十分平淡,转头向窗外的夜色拱拱下巴:

  “如果你选择孤舟横渡,外面那艘船就是你离开这里唯一的交通工具。”

  柔佳若有所思的点点头,便听他继续道:

  “建议你连同青鸦引路一起选,至少它能带你避开可预见的危险。”

  像是在回应他的话,窗外枯树上的大鸟扇了扇翅膀,扑啦啦一阵响动。

  既然是避开可预见的危险,那就是说还有不可知的危机!

  不及问,男子又道:

  “至于最后两个就是善后工作了,选不选随意。”

  “所以‘拾骨’是你拾我的骨啊?!那托梦传书就是等我死了,帮我托梦给我的家人,送我的遗书呗?”

  “不然呢?你可知道这外面的悯海是怎样的存在?不过我得提醒你,这项服务费用可不低,你若是不选它,还有机会多试两趟。反正等你死了都会漂回我这里,不过是时间长短,你会用什么样的遗容出现在我面前的问题罢了。”

  听了这话,柔佳沉默了,眸光在窗外的荒坟和手中的米糕之间游移半晌,突然猛的咬了一大口,嚼在嘴里含糊道:

  “那我不如待在这里算了!既然殊途同归,又何苦遭那个罪。”

  没想到她会这样回答,男子不免惊讶,抬头看着她,便见她紧紧抓着米糕的指尖微微颤抖着,视线没有焦距的投向窗外,喉头上下滑动,频率随着呼吸不自控的加快。

  他能感觉到她极力克制着的情绪,却也不知如何排解,气氛一时沉默,半晌,才听柔佳的声音低低道:

  “可是…爸爸妈妈会伤心吧…还有师傅…她会担心我吧…”

  话到这里,她不住哽咽,随后像下了决心一般,将最后那一小块米糕塞进嘴里,囫囵嚼着,又拿起了前两张黄纸:

  “吃饱喝足!出发!”

  说这话的时候,晶莹的泪光就在她眼眶里打转,可她极力忍着,憋红的眼眶看的人心疼。男子叹息一声,却也没多说什么,与柔佳一同在黄纸上按了手印,又将黄纸临在烛火上焚了,这便拎着柔佳离开小屋,踏上临水的栈道。

  栈道微微晃动,随着二人脚步发出吱呀声,男子走在前面,柔佳在后面跟着,目光自然落在他的背影上,她却也是这时候才发现,这男子走路的时候有一边腿脚明显不那么灵活,所以走的慢,一瘸一拐的,甚至有些力不从心。刚想没话找话的询问一番,男子却停下脚步,转过身来看着她:

  “就送你到这里了,后面的路你自己珍重吧。”

  小船静静泊在他身旁的水面上,渔灯昏黄的光照亮了不大但收拾的很干净的船舱,又从棕榈编制的乌篷里透出来,在薄薄的水汽里,整艘船仿佛笼着层光。

  柔佳也不矫情,扶着栏杆踏进船里去,抬眼对上了男子复杂的目光:

  “你……没有问题想要问我吗?”

  比如费用如何计算?前路有什么危险?如果成功离开会怎样,失败又会怎样?

  毕竟她刚才一块米糕都要精打细算的啊!

  明亮的眸子里眼泪已经干了,柔佳看着他,想了想,终究摇了摇头:

  “既然决定要试一试,这些都不重要了。如若我铩羽而归,再问不迟。”

  如此有魄力的话从这么个刚才还呆萌天真的少女口中说出来,男子有些意外,短暂的震撼之后,他笑着道了声也罢,将手里提着的布包抛给她:

  “套餐送的干粮,你留着路上吃吧。记住,不要相信你看到的,听到的,遇到的任何事;不要吃有香气的东西,不要回答不知道的问题,也不要让任何东西上船;如果你看不见青鸦,说明眼前的都是幻象;当天空出现满月,灯会熄灭,如果害怕就睡觉,如果醒来的时候灯没有亮,说明黑夜并没有过去。”

  听着她说,柔佳的嘴角慢慢勾起笑容来,见她笑了,他有些懵,停下交待的事项,问道:

  “你笑什么?”

  “我以为你不爱聊天的。”

  男子愣了愣,越发严肃道:

  “这不是闲聊,如果你真的想离开,就好好记住这些话。”

  柔佳瘪了瘪嘴,心里嘀咕着:如果你真想我记住,提前写下来不行吗?

  但这话是不合适说出来的,这一点她很清楚。

  “我努力记得。对了,你叫什么名字呀?如果我离开了,需要我带话给你的家人吗,或者其他什么事情要我帮忙的?”

  男子闻言一愣,自从他被困在青鸦渡,遇见了很多人,也送走了很多人的人,但从没有人问过他的事情。

  犹豫良久,他才道:

  “我叫柊阳,袁柊阳。”

  柔佳将这个名字反复念了几遍,只觉得很熟悉,却不知在哪里听过,最终点点头:

  “好,我记得了。那……我要怎么驾驶这艘船呢?”

  船舱里空荡荡的,没有船夫也就算了,连支桨都没有,总不能用手划水吧!

  “这船不用桨。没有人能把控它的速度和方向,离开这个渡口之后,去哪里,走多快,全看天地的旨意,和你的造化了。”

  声音越来越远,柔佳猛地抬头,却发现自己乘的船已离开岸边很远,袁柊阳的身影藏进了雾气之后,很快便无法辨析。

  柔佳哭笑不得,这还真是“划船不靠桨,全靠浪”啊!

  但事已至此,她便也没别的办法,摸索着在船舱里坐下,望着从始至终都没有变化过的天际,思绪茫然飘远,又渐渐昏沉,耳边的水声也不清晰起来,脑海里最终只剩下男子的名字:

  “柊阳……袁柊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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