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请下午茶,还在学校里消费最高的网红咖啡天厅,消息一发出去,几个女孩很快便在咖啡厅里聚齐了,简单的寒暄问候之后各自点单,选了个靠里面安静的位置坐下,边聊边等服务员上餐。
被柔佳唤作“肉肉”的女生叫卓爱琳,身材高挑纤瘦,长相清秀,谈吐大方,跟“肉”这个字完全搭不上边,俏丽的五官带着些女团明星的精致,眸光灵动中染着娇媚,频频在贺岐山身上停留——他本是不想跟女孩子们坐一张台的,但还没来得及跟柔佳说,便被她大大咧咧的拽到了一起。
话题兜兜转转,终于说到了点子上,一听是要问三年前重阳节的事情,卓爱琳的神色倏尔有些不自然,目光在在坐众人的身上一扫而过,最后还是停在了贺岐山身上,开口道:
“要聊那件事的话……要不咱们换个地方坐吧?去外面好不好?”
征求意见的语气里透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娇气。
见他不答话,她又道:
“那件事确实太诡异了,我想起来都觉得全身发冷。外面现在阳光很好,出去晒晒太阳,我比较有安全感。”
这次贺岐山终于有了反应,抬手示意服务生帮他们换台,而后站起身率先往外去。
到户外的树下坐定,卓爱琳很自然的给自己换了个座位——从贺岐山对面坐到了他旁边,这才说起了三年前的事情:
“那年重阳节我们的汉服社收到天街的邀约,去驻场做氛围组,我和晓娜刚好都有时间,就约着一起去。晓娜是下午5点被抽中参与祈福的,当时她可开心了,我没中,说实话是挺不高兴的。活动的选取方式是连着大屏幕的镜头在周围观众里随机扫,定格到谁,谁就中选,晓娜是很畏惧上镜的,所以一直在躲,但是镜头就像追着她一样,我就在她旁边,你们说我是什么感受!
中选之后,晓娜就跟着工作人员一起去电梯里了,跟他一组的还有大概十几个人吧,总之是把电梯塞满了的那种。按照之前几轮的流程,他们抵达祈福活动的现场之后,楼下会场的大屏幕就会同步直播了,但是她们上去之后很久,屏幕始终是没有信号的状态。过了大概二十分钟吧,她们回来了,晓娜冲出电梯来抱着我全身发抖,我问她怎么了,她就只是说回学校,立刻回学校,然后在我耳边很笑声的说楼上闹鬼,鬼跟着来了。
回来之后,晓娜的精神状态就不对了,不愿意自己一个人在宿舍里呆着,但是也不肯去上课,宿舍里没人的时候她就自己在楼下小花园里坐着晒太阳,下午那么热,她都不肯走。后来她不是退学了吗,退学之前的那个晚上,我在电台录第二天的节目,她突然来了,跟我说重阳节那天她见到鬼了,在三十八楼。那天她们乘电梯上楼,大家都很兴奋,到了38楼,电梯突然震了一下,灯光也跟着一闪,然后就一只在微弱的闪烁,她说那种感觉,就像是在摇晃的蜡烛。领她们上去的工作人员安慰她们说可能是电压不稳,没事。
电梯门打开之后,外面没开灯,光线很暗,地上放了很多点燃的蜡烛,还有竹子和纸扎成的落地灯笼,空气里能闻到很浓的蜡烛燃烧的味道,当时她们以为是活动的特别环节,就很像现在流行的灵异风格密室逃脱,所以听到锣鼓和唱戏的声音的时候,她们也完全没有觉得意外。只是那个戏腔很奇怪的,晓娜说,听起来就像在念名字,又很像是在筛选,因为她一直听见‘某某,退,某某,入选’这样的语句——不过也不确定啦,晓娜说语调很奇怪,她也不是听得很懂。
有一个男生胆子比较大,也不信这些,第一个走进去,大家跟着出来以后,看到正对着观景平台的那面墙底下搭着一处戏台,灯笼和蜡烛的光线本来就比较暗,隔着好几层纱帘,隐约看到戏台上有人影在晃,台下也有好些人,影影幢幢的。她说那个舞台很大,大的不可思议。就国贸天街三十八楼那个层高,已经是挑高一层的了,那个戏台贴着墙底下,背景板都快碰到天花了,怎么可能是一个小时内搭出来的。
那个男生单子是真的很大,走过去把纱帘撩开,纱帘后面的人影突然就都不动了,也就是这个时候,大家才看清楚帘子后面的人都是纸做的,舞台上唱戏的人也是,桌子椅子,就连戏台,都是纸糊的,跟很久以前老家清明节烧一模一样。晓娜说当时大家都吓傻了,大气都不敢喘,有个女生先醒过神来,尖叫了一声,但是啊的音节才发出一半,喉咙就像被扼住了,再说不出话来,然后她们看到了更恐怖的事——现场的纸人居然动了,回过头来转向她们,我不能用看这个字,因为纸人的脸上没有五官……准确的说,是台下的人都没有五官,台上的戏子有,至少在她们能看清的范围里是这样。”
卓爱琳的话到这里就听了,可能是一口气说了太多话的缘故,她拿起杯子,大口喝了几口奶茶。
柔佳听的正起劲,见她不说了,赶紧追问:
“后来呢?”
“后来?后来肯定是跑啊!晓娜说不知道谁先反应过来,喊了声‘跑’,大家争先恐后的往电梯里挤,她个子小,力气也小,被挤到最后面,她说有好几次都觉得有人在抓她的衣角,摩擦的声音听起来像纸在抖动,碰到她皮肤的触感也像是纸。
她是最后进电梯的几个人之一,听见锣鼓声响起,跟之前不一样,节奏非常紧凑,那个戏腔又说话了:温氏晓娜,体貌端庄,谦逊柔婉,知书识礼,举止得仪,中选。听见有人喊她,晓娜肯定转身去看,正看到戏台上那个戏子眸光凝着她,好像随时会冲过来取她的命。
回学校之后,晓娜不是收了件礼物吗,是国贸天街商场寄来的。其实我后来问了,那个礼物所有参加了祈福的人都有,她们怕这件事影响到商圈的名声。但是只有零食大礼包的和礼品券,晓娜那个不知道为什么那么大,里面有一整套红色的汉服,但是材质很奇怪,很硬,像纸又不是纸,摸起来滑滑的……”
“蜡纸。色彩鲜艳,看上去很有光泽。”
听见贺岐山这样说,卓爱琳立刻点头附和:
“对对对,非常鲜艳的!而且整件衣服做的非常真,跟我们平时穿的一样,缝合的地方啊,系带的口啊,都有。
本来这件事我都有忘了,晓娜到后来精神状态疯疯癫癫的,一会儿说有人跟她说话,一会儿又说有人要娶她,她个男朋友都没有的,谁娶她啊!
但是前两我去国贸天街开会,他们重阳节有个活动,约了我的主持档期,我在厕所里听见了他们公关团队的人聊天,一个说之前出了那样的事情,怎么还敢在重阳节办活动,也不避讳一下。另一个也说是,反正她那天肯定是不来的,打断自己的腿请假都不来。”
“发这么毒的誓吗?重阳节也不是法定节假日吧,即便是,加个班不用断腿那么狠吧…”
“我当时也是这么想的,然后我就听见她们说,三年前那件事发生之后,保安上去看,没有纸人,也没有戏台,但是地上放着很多牌位,就是祠堂里供着的那种木牌位,好像是牌位在看戏,而且中间两个特别大。其中有一个上面刻的时间是癸卯年。”
“癸卯年?那不是…今年?!”
柔佳的惊叹换来了卓爱琳神情凝重的抿唇点头:
“我那时候在厕所隔间里,手心里全是汗,回来就把当时穿的那套汉服拿去烧了,心疼死我了,但是没办法,害怕啊,你们懂吗?”
正说着,桌上的手机响了,贺岐山瞥了一眼,按掉,看向卓爱琳刚要说话,电话又响,再按掉,当电话响第三遍,贺岐山索性将手机倒扣了,才终于能问完他想问的问题:
“那之后…我是说在收到那箱东西之后,她还有收到别的什么吗?”
“其实她离开学校之后,我们还是有联系的,在她精神状况比较正常的时候会主动找我聊天。我记得她有跟我说过几次,就是在那之后的第二年,有收到莫名其妙的包裹。因为时间节点比较特殊,我有点印象。”
“特殊?都是什么时间送达的?”
“我想想…”卓爱琳顺着,蹙眉算起来:
“春节、清明…暑假的时候收过一次,最后一次是重阳,对,我记得到的就这些了。”
这些已经很多了!
“最后一次?为什么说重阳是最后一次?”
“她整天神神叨叨的,又从来没真正发生过什么事,狼来了的故事大家都听过吧?一次两次我还会担心一下,总是这个样子,我都相信她精神不正常了!”
所以后来不是没收到,而是不再跟卓爱琳说了。
聊到这里,贺岐山想了解的事情也问的差不多了,习惯性的翻过手机看了一眼,9个未接来电,最后一个刚挂断5秒。
“你师傅。我去接个电话。”贺岐山这样说着,又补了一句:
“你是跟我一起回去,还是明天自己回去?行李我给你放事务所。”
刚才等卓爱琳的时候,柔佳已经把东西整理好了,顺便放上了贺岐山的车。
“一起回去吧。我明天回去的话,还得转个车,太麻烦。”
“行,那走吧。”
说完,拿起蜂鸣不止的手机提步离开,柔佳赶紧跟室友们道别,看着室友们八卦的小眼神,承诺了迟点再说,这便也站起身,快步跟着往停车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