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佳又放假了，一放就是三天，而且不是她申请的，是江镜月主动给她放的！在这个周末双休都违法的时代，柔佳这实习待遇放眼整个职场那都是堪称炸裂的存在！

　　可偏偏柔佳又是个闲不住的，休息了两天，实在无聊，便拿出背包整理起来，一番折腾，意外的从背包夹袋里翻出个信封来，胶水粘的牢牢的，信封上写着：柔佳亲启。

　　字体很特别，横笔画带着弧度，所以整个字看起来圆圆的，很是可爱。

　　这是温晓娜的字，柔佳一眼就认出来了，这四个字，跟她在警察局里看到的写着自己名字电话的字条一模一样。

　　至于这东西是什么时候塞进她包里的，柔佳一点印象都没有——但是这有什么关系呢？温晓娜身上发生的不能用常理解释的事情还少吗？

　　柔佳将信封拆开来看，没别的东西，只有个薄薄的移动存储硬盘，看着手心里的硬盘，柔佳犯了难——之前为了查资料，她把电脑带去了事务所，也就没再带回来，如果她想要看这硬盘里的东西，势必要回事务所一趟了。

　　好在这也不是什么难事！简单把自己捯饬了一番，柔佳背上小包，愉快的出了家门。

　　事务所楼下的广场空地上横停着一台商务旅行大巴，在人来人往的广场上很是豪横。柔佳敢说，就算是杜晚洲也不能在这公共区域停的如此“没品”。

　　但秉持着“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座右铭，柔佳溜达着进了电梯，门还没关上，一只小旗子“搜”的戳了进来，紧接着，一群带着鸭舌帽，穿着小马甲的游客涌进了电梯里，本来还挺宽敞的电梯瞬间被挤的满满当当，领头的中年女子挥舞着小旗子，边反复确认是不是都进电梯了，边客气的跟柔佳打招呼：

　　“劳驾帮忙按下电梯……13A？您也去13A啊，那可巧了！”

　　电梯门关上，柔佳看着在眼前来回飘动的导游小旗子陷入了沉思：她来事务所实习也有3个月了，13A好像没有别的公司，也似乎从来没有遇到过同行的……虽然说，贺岐山天天把“业绩”“爆单”挂在嘴边，但也不至于为了这点儿“世俗的欲望”把事务所开放成旅游景点吧！

　　有一搭没一搭的想着，13A到了。

　　小旗子飘出了电梯外，柔佳也很自然的跟了上去。

　　“各位团友，咱们现在就到了天圆地方事务所了，我们可以看到，这里的装饰是非常考究的，在咱们这个头顶上呢，是整面彩虹眼黑曜石做成的弧形穹顶，模拟出星空的背景色，主灯和灯带的布局也非常讲究，是按照二十八星宿的排列……”

　　话到这里，导游才发现团友们的眼神尽是迷茫，这便也抬起头，顶是黑的没错，但完全看不出星空的样子，柔佳这才意识到，今天这前堂里格外空旷寂静，便连灯都没有开。

　　的亏是导游机智聪明，立刻哈哈笑着自圆其说：

　　“哈哈哈……啊……可能是咱们今天来的太突然了，没开灯。等一下请工作人员帮忙开一下，我们饱饱眼福。咱们先看这里，门前左右两边的雕塑，也不常见对吧，这个不是咱们普通的狮子，这个虎头狗耳，麒麟身龙尾的动物叫谛听，也就是地藏王坐下听经的神兽，这两尊谛听像由黑色花岗岩雕刻而成，高三米……”

　　导游的话又哽住了，瓷砖墙空荡荡的，哪有什么谛听造像！

　　这一下，连柔佳都感觉到不对劲了——导游所说并非杜撰之词，这两面墙上确实各有一尊巨大的坐兽全身像，半嵌在墙壁里，一个爪子都有半米高，威武壮观。

　　这么大的造像，两天就消失了？！

　　感觉到不对劲，柔佳紧了几步到了感应门前，事务所没有开灯，感应门也断电了，平时寄存快递的台子上放着个册子，她赶紧过去拿起来，未及细看，目光便落在了被册子挡住的那个小立牌上：

　　“天圆地方事务所搬迁，新地址见洲南城隍司公告。”

　　柔佳将那小牌子翻来覆去看了几遍，都没找到详细地址，她又把手机拿起来，反复确认没有收到通知微信，失落排山倒海而来：

　　“搬家都不通知我吗？”

　　这句话，导游听见了，凑上来看了一眼小牌子：

　　“搬家？搬去哪儿了？”

　　柔佳正郁闷呢，没好气应了句：

　　“不知道。”

　　“不知道？不知道那我们可怎么办呀！好不容易到这里来，却搬家了，这我们去哪儿要说法啊！”

　　“上面说了，见洲南城隍司公告……”话到这里，柔佳顿住了：这可太为难人了，城隍司是阴间的说法，大活人上哪儿去找城隍司啊！

　　“城隍司？团友们，咱们谁知道怎么联系城隍司？谁还有通讯费的，打电话问问！”

　　听见这话，柔佳不禁觉得好笑，别说这群普通游客，就连她自己都不知道怎么联络城隍司！

　　“别忙了，城隍司只有鬼魂才……”

　　柔佳说着转身看向导游和那群游客，眼前的景象却硬生生将她没说完的半句话憋了回去：

　　她分明是跟一群活人一起进的电梯上的13A，只一个转身的功夫，鲜活的老头老太们竟都变了模样，一个个歪斜着头，满脸满身是血，衣衫褴褛污浊，撕碎的布料底下露出透着青紫斑点的皮肤，大片大片的斑块将没有血色的皮肤衬托的更为苍白。

　　惊呼一声，柔佳下意识抓紧了就在她身边的导游，可她只觉得更自己手心里抓了块海绵，没有一点弹性，似乎还能挤出水来。被她这样一拽，导游的身体里发出一声诡异的“嘎啦”声，接着，她的身体以一种诡异的角度折下去，胸腔像卸了气的皮球一样塌陷，骨头将勉强称得上衣服的破布支楞起来，整个身体像只坏了的木偶，一顿一顿的转过身，用眼白看着柔佳，歪了的嘴张开了：

　　“抱歉…抱歉啊…我们…失…失态了…”

　　可柔佳此刻完全不在意她在说什么，只见红白混合的液体从她额前流下来，不多会儿就糊了半张脸。

　　虽然闻不到任何气味，但柔佳还是禁不住恶心，转过头扶墙干呕起来。

　　却也是此时，紧紧闭合着的玻璃门忽然开了，柔佳却不敢转身，直到听见身后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佳佳？你怎么在这里？”

　　柔佳全身一个激灵，像抓住了救命稻草，闭着眼，一个滑铲闪到女子身后：

　　“小…小灵姐…”

　　年轻女子咯咯笑起来：

　　“怎么了，吓成这个样子。”

　　“鬼…鬼啊…”

　　这话说的柔佳自己都觉得好笑，来这里的，除了鬼，难道还有人吗？

　　“嘘，不可以在客人面前说这样的话哈，姐姐来处理。”

　　这样说着，年轻女子拍了拍她肩膀，柔声道：

　　“抱歉各位客人，因为临时找到了非常合适的办公地点，我们事务所搬家了哈，这个是新的地址，麻烦大家去新办公地点哈～谢谢叔叔阿姨体谅～麻烦了哈～”

　　柔佳是真的佩服这位前台同事，永远这么温柔，永远笑嘻嘻的，哪怕是面对这样一群称得上“满目疮痍”的“叔叔阿姨”。

　　许是见大家都不为所动，小灵又道：

　　“新的办公地点不远的，叔叔阿姨请司机导航一下就找到了哈。我是想带各位过去的，但是我手上还有些事情…”

　　没人忍心看有礼貌的美女为难，鬼也不例外。

　　“没事没事，谢谢美女，是我们一下子没控制好，失态了失态了。我们自己过去。”

　　怎么回事？刚才说话还磕磕绊绊的导游，现在又口齿伶俐了？

　　柔佳微微睁开眼，睫毛的缝隙里，她眼前的游客有恢复了初见时的样子，跟着导游往电梯里去，看起来就像群正常人！

　　进了电梯，导游忽然想起什么，摁住电梯常开键招呼道：

　　“小姐姐，我们有巴士，要不要一起过去？”

　　“谢谢，不用了哈，我还要再整理些东西，一会儿见。”

　　“那好那好，我们先过去，一会儿见。”

　　电梯门关上，柔佳这才松了口气，从红衣女子背后钻出来，抚着胸口，心有余悸道：

　　“小灵姐，得亏有你，不然我真不知要怎么脱身。”

　　女子莞尔笑着摇摇头，边将桌面上的文件收进纸箱里，边问道：

　　“佳佳你不是放假了吗，怎么突然回来了？”

　　这是没打算让她回来？

　　“还说呢…搬家这么大的事儿也不通知我，拿我当外人呢？”

　　“可别这么说，佳佳，江讼是担心你太累，也怕有点儿什么突发情况吓到你。打算都整理好了再发消息通知你的。你看，果真吓到了吧。”

　　她说的自然是刚才那群人鬼难辨的访客。

　　这么说，她也看到了他们不人不鬼的样子！

　　“所以小灵姐你也看到了吧？他们…”

　　“嗯。”

　　“不是我的幻觉？”

　　“嗯。”

　　“那为什么刚才他们进电梯的时候又恢复了人样？到底是人是鬼啊？”

　　简小灵想了想，手中的事情也停住了，看向柔佳道：

　　“非要说的话，应该是一种似鬼非鬼的状态。在某种突发灾难来临的时候，人瞬间死亡，但是他们并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死了，以为自己还活着，这就是执念。活着，或者活下去完成某件事的执念存在着，你看到的他们就是活人的样子，只要没有人告诉他们真相，让他们接受自己已经死了的这个事实，他们就会一直重复活着的时候做的事情，直到这个平衡被打破。”

　　柔佳想了想，似乎就是这自己说城隍司和鬼魂的时候，他们才突然变成了恐怖的模样，也就是说，她无意之间触碰了禁忌。

　　见她似乎明白了，简小灵于是继续忙手中的事情：

　　“其实这种情况原本在我们事务所是可以避免的，事务所的气场会自己平衡阴阳，但是现在因为搬迁的缘故，这种能量也在从这里消失。还好你遇到的不是什么厉害难缠的角色，不然你可就危险了。”

　　把最后几张纸收进箱子里，简小灵直起身子，看向柔佳，正色道：

　　“总之呢，在跟这些活死人打交道的时候，像死亡、鬼魂、去世、不是人这种词，能不说就不说，保有对客人的善意和尊重，这个很重要。”

　　见柔佳认真点了点头，简小灵这便抱起箱子，领着柔佳往另一部电梯去。柔佳一路跟着，电梯门关合的瞬间，它只觉得有股气流涌进电梯，卷着风尘满天，她所熟悉的大堂和电梯厅便在这烟尘中化作沙土，掩去了轮廓。

　　再看简小灵，有那么一瞬，她白皙清透的皮肤上似乎出现了一道裂痕，就像摔坏之后重新修补好的瓷娃娃，诡异至极。

　　“小灵姐…”

　　“嗯？”

　　“那咱们事务所…也是这样的存在吗？”

　　“怎样的？”

　　“就是…有执念，才能存在的…”

　　沉默许久，简小灵才回答道：

　　“怎么说呢…是，也不完全是。”

　　得，说了，又没完全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