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人类探索世界的过程中,年轻人本该是最狂热的那群,他们一边成长一边构建着内心与外部的联系,热衷于找寻所处世界的真相,如同初来乍到的勇士对一切未知都充满着向往。
不过,年轻人中也不乏个别异类,不知在人生的哪个时段出了偏差,过早兼具了成年人的谨慎稳重,更有甚者,还变为畏畏缩缩不敢前行的社恐族。
“喔,好高!”
两个身材娇小的女生先后从一位徒手整理书架顶层书籍的男同学手臂下方穿过,发出了感叹的惊呼。接下去,两位女生边嗤笑着窃窃私语,边跑向图书室的另一侧。
在她们远离之后,这位高瘦如杆的男同学依旧保持刚才的动作没有丝毫变化,摆着个不太自然的姿势僵持在原地。
“陈玄度,你找到了吗?”
过了几分钟,旁边同在整理书籍的一位中年女性跑过来找他,这位名叫陈玄度的男同学方才长长出一口气,接着摸索着从顶层拿下一本书,递了过去:
“拿到了,吴老师,给。”
“谢谢喽。”
被称为吴老师的中年女性逐一清点手头的书籍,随后满意地点点头,对陈玄度说道:
“有你可真方便,我这副老骨头就不用冒险爬梯子了。唉,等你毕业以后,还有谁能这么帮我呢。”
陈玄度低头望向眼前的吴老师,觉得对方的年纪还没大到要自称老骨头的地步。
是有些夸张。
难怪每次寝室里的室友们谈起这位吴老师,总是异口同声地说陈玄度是被对方PUA了。
然而陈玄度不以为然,甚至觉得能给别人帮上忙总是件好事。
更何况,吴老师嘴上说需要陈玄度帮忙,可陈玄度总感觉开学到现在,反倒是自己受到对方的关照更多些。
眼下,吴老师的小胖手灵活将书籍按某种顺序罗列摆放到小推车上,她再次转过头问陈玄度:
“这里金融专业的书籍不多吧?那你写论文的时候,岂不是还要去市图书馆?”
对于吴老师的问题,陈玄度也是有问必答,“嗯,对。”
实际上,陈玄度对自己的论文很有信心,他写的案例有真实公司的报表做参考,比起通篇只有理论知识的论文要客观生动许多。
“吴老师,没事我先走了。”
陈玄度与那位外形矮胖的吴老师挥手告别时,还显得有些依依不舍的。
等离开图书馆来到校园中,这位青年忽然一改刚才与老师交谈时的放松劲头,低下脑袋,迂回避开了路上的人流。
此处是雨澜大学丹桂分校,在校女生的数量比普通大学要多一些,将近占了全部人数的五分之三。
在这些女生之中,身高在一米六左右的占了一半,留着短发的则占了三分之一。
近年来,在大学校园里刮起了复古穿搭之风,除了过去流行的皮衣夹克、微喇牛仔裤,那种系在脑袋前端的各式发带也很受女孩们的欢迎。
可是,结合了二十岁上下的年纪、一米六零左右的身高、外加上留着齐耳下齐肩上短发并且头上系着打结发带这几项特征的女性,偏偏是陈玄度如今最害怕的东西。
这一路上,他刻意躲避的,也是此类女同学。
从小到大的教育让陈玄度没有信仰过任何一个宗教,这并不代表他见到长着兔子耳朵的大象,就只会认定那是个变异品种。
确切地说,陈玄度不能肯定这个世界上存不存在着神仙或是恶魔。
但是,幼年时的经历让他确信,这个世界上肯定是存在着怪物的。
五岁的时候,陈玄度在医院里见到过一个外貌形似二十岁上下的年轻女孩,本质却是个巨大恐怖的不可名状之物。
那次太过真切的遭遇给他留下了不可磨灭的童年阴影。
尤其是那只怪物头顶上、宛如两只竖立的尖耳朵的发带给陈玄度遗留的印象最为深刻,所以他给那怪物起了一个“发带姐姐”的代称。
在之后的日子里,陈玄度总能感觉到这位“发带姐姐”在角落里窥视着自己的生活,侵蚀着自己的梦境。
直到青春期的来临,这种糟糕的状况才有所缓解。
事实上也不能算是完全缓解,只是身体的躁动加上繁忙的学业让陈玄度无暇顾忌别的事情而已。
非常不幸的是,自从考入大学之后,这种不适感再次回归。刚入学的日子里,陈玄度犹如惊弓之鸟,几乎对所有年轻女性都避之不及。
不过陈玄度很明白一个道理,即便害怕,还是要面对的。
否则,这么多年的努力不就白费了?
投资亏本是陈玄度不能接受的结果,所以多年来的经验让他学会了一套自我催眠的本领。
陈玄度通过积极参与市青少年心理健康协会的心理咨询,学习从概念上划分出这种刻板形象与真实“发带姐姐”的区别,以及恐女症与恐惧怪物之间的区别。
这使得他暂时克服了这方面的心理障碍,得以在校园内正常学习生活。
日常交流中,陈玄度更擅长与上了些年纪的女性打交道,比如,刚才的吴老师。
至于年轻女性么,他则会刻意保持距离,尽量避免过近的接触。
对陈玄度来说,一刻都不能放松警惕,“发带姐姐”的恐怖烙印在他的大脑中根深蒂固,并非选择性遗忘可以回避的。
十分钟后,陈玄度回到了自己所住的十一号学生宿舍楼。
走到312寝室几米开外,室友们肆无忌惮的谈笑声不断传来,这让刚才还有些战战兢兢的陈玄度安心了不少。
仔细辩听,室友们似乎在热火朝天地聊着什么八卦。在这个世界上,是人都喜欢八卦,不分男女。
“你嘴里的口气不行要注意饮食健康,哈哈哈哈,这是什么神仙台词。”
整个寝室充斥着某人放肆的笑声,看起来相当欢乐的样子,“口味太重了有木有?哈哈哈哈。”
这位咕呱乱笑的同学名叫陆修言,是来自新媒体艺术系的时髦男生。
他脸庞清秀干净,眼睛笑眯眯地呈现出弯弯的月牙状,一件相对女性化的宽大袍子加上一头略长的飘逸发型在他身上毫无违和感。
“别笑了行不行。我怎么感觉后背直发凉呢?”
坐在陆修言对面的“保哥”皱起眉头反驳。
绰号为“保哥”的男生原名马保宝,是外语系的在读生。
一副胖胖的外形加上日常义愤填膺的样子让他看起来就像是知名游戏“小鸟大战猪头”里的那只红雀。
陆修言依旧没心没肺地笑个没完:
“哈哈哈哈,亲的又不是你,你后背发什么凉?”
“你不明白。就是.....就是当时那种气氛,老吓人了。”
“你在现场吗你?”
“我......我指的是故事氛围,你抬什么杠么!”
陈玄度对这二人的日常抬杠司空见惯,于是关上寝室门走到了自己的桌子前。
由于众多学生抱怨空间过小的原因,这幢11号宿舍楼从每间寝室安排八名学生入住,渐渐调整为如今的四名学生入住。
每间寝室内共有四张床,是统一的上铺下桌的布局。门口还配备了四个带锁的铁皮柜子,用来放置私人物品。
这间312寝室经过了几年的调整,现在居住的是四位即将毕业的大四生。
一个是陈玄度自己,其余的两个是正在相互打闹的小陆和“保哥”,最后一位是春节后才转来的生物系“学霸”。
老实说,陈玄度感觉自己很幸运,因为历年的室友都挺好的。
尤其是现在打闹的二位,虽然日常交流起来口无遮拦的,但是大家都没什么坏心眼。
每次回到寝室都是陈玄度最轻松自在的时刻,他整理完桌上的资料,即刻见缝插针加入讨论之中:
“诶?你们聊的是最新的那个恐怖游戏吗?”
“不,是比恐怖游戏更可怕的真人真事!”
“保哥”转过头认真解释,蹙起的两撮短眉显得满脸严肃。
只可惜,“保哥”此时的表情正如陆修言所形容的,非但不可怕还毫无说服力,话从他的嘴里跑出来的那一刻就起了反效果。
这时候,陆修言努力憋笑,疯狂地捶起了床沿,“保哥”则试图上床掐对方的脖子。
这两个冤家活宝这么一闹,陈玄度的好奇心也上来了,他进一步挤上前,再次问道:
“到底是什么?说说看嘛。”
一直在笔记本电脑前不知摸什么鱼的生物系“学霸”忽然回过头插话说:
“他们聊的是“大话王”收集到的,关于我们学校的怪谈。本来我想好好改论文的,一不小心就听入了迷,从刚才到现在是一个字都没码出来。”
听到这句话,陆修言终于忍不住放肆地大笑出声,还笑得在床铺上滚来滚去的。
“我们学校的怪谈?”
这是陈玄度第一次听闻的,他不禁联想起自己高中时曾拥有的一本社会文学杂志。
那里面讲述了不少“有理有据”的怪谈故事,大部分还都是关于雨澜市的。
这些故事曾经加重了他疑神疑鬼的旧疾。
不过多年之后,陈玄度也悟出一个道理,那就是传播者毕竟不是目击者,无法给出令人信服的佐证。
传说终究只是故事,假的故事又怎么能和真实事件相提并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