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驰骋乡间的街车
次日吃罢了早饭的清晨,雁到院门前为去镇上上班的父母送行。遥则已经穿上睡衣,困意连连地钻回了楼上屋里。
载着父母二人在村镇之间通勤的是台本田街车,第一次开回家是在他刚上初中时,父亲以接送遥上学为藉口买来的。据说价格并不便宜,最后用来通勤似乎也有些屈材。
但谈及此辆黑色涂装、外形低调的街车,父亲总有滔滔不绝的赞美之词,继而说出大把必须要有这样一辆摩托的理由来。
说是街车但山路也可完全驾驭啦、续航极好载着母亲环游本州也不在话下啦、倘若是想可以一口气骑到东京去啦……
谈及摩托的用途,绝不会因为些什么不能说话的父亲总能夸夸其谈;可一旦涉及将他所说的一切诉诸行动,却总有源自生活的种种阻碍横拦在他面前。
因而直到将这台街车开回家四余年后的今天,碾过成千上万里程的车轮,都还未曾在鸟取之外的路面上留下过印痕。
“走好——记得注意安全。”
雁瞧着母亲姿态放松地坐在父亲后面,忍不住说。
“阿初他开得很慢的。”
“哪里慢!你要抱紧我绝对快起来。”
“啊呀……真的?”
“要只有我一个人,现在都骑到东京去了!”
母亲顺从地搂住父亲的腰,乐得笑个不停,清脆的笑声落在清晨雾气尚未散去的岑寂中,盈盈传出好远。
“走啦!阿初。”
“喔、喔!喔……”
父亲突然一阵慌张,手忙脚乱了有一会才终于把摩托开动起来。随即飞驰着驶上马路,留下一串发动机有力的嗡鸣,像某种暗号一般唤醒这座村镇的清晨。
而后似乎还隐约传来一段母亲夹杂着笑意的呼喊声。
“慢点啦——”
等他回过神,进屋里用两个便当盒分装了母亲预先做好的午饭,换上轻便的登山鞋,再重新走出院子时,这座坐落在群山环抱间的村镇已经彻底苏醒了。
靠近马路的院子里有犬吠声传来,隔路的小巷响起三轮车颠簸着驶入土路的咣当声。邻家的婆婆用木桶在院井前打起清水,同他打招呼时露出口中已经所剩无几的门牙。
“回来啦呀——”
“放假啦!”
雁有别于平时说话地喊出声——同老人说话大多时候必须如此,不然就听不出他说的是什么话来。
“是时候,是这时候,初那时也是这时候。”
“早上好!”
“嘿……看来这月要多磨一袋米啦。”
“辛苦了!”
“不辛苦!辛苦哪是咱家呀……”
他家本也有几块祖辈留下的田,但祖父过世得早、父母也都在镇上做工,就全留给邻家打理了。
这般情况在这座村子还有许多,乃至发展出一样墨守成规的约定——邻里间不论租金,也不谈论收成,得了哪户人家的田,便每月送给哪户人家几袋米去,如此往来。
尚还住在村里的门户大多都只留下了老人,一组组老年夫妻聚在一起,共同管理着两倍于他们年轻时开垦的农田。
实则这座村镇也曾兴旺过——在几十年前,在老人们都还年轻时——走上马路,还能看到两旁房屋前立着尚未拆去的旧牌匾。
有旅馆、有饭店、有布庄……
那时马路刚刚建成,山坡下的原野大多都还是尚未开垦的荒田。
据他父亲在吹嘘时说,那时村里收音机远比电视多,有钱人家听晶体管,不用插电源,能拎到田地里。
听江利智惠美和美空云雀。
而后就会立即被母亲拆穿——这些事他父亲也只是在祖父口中听说。
至于那个年代的农民,究竟是用晶体管还是交流电的收音机,听江利智惠美还是披头士甲壳虫。或许就只有回到那个年代才能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