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阳宫中,弥漫着浓重的药香,却掩盖不住濒死的腐朽气息。
嬴异人,秦王,时而昏聩,时而清醒,呓语不断。
十三岁的嬴政跪在榻边,稚嫩的脸上写满焦虑,紧紧握着父亲冰凉的手。
一旁的赵姬,早已哭花了妆容,泣不成声。
“王后不必过于忧虑,大王吉人天相,定会逢凶化吉。”
吕不韦身着黑色朝服,沉稳的声音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他看了一眼嬴政,眼中闪过复杂的光芒。
嬴异人突然惊叫着坐起,浑浊的眼睛充满血丝:“有反贼!晋阳…晋阳有变!”他剧烈地咳嗽起来,口中涌出暗红色的血。
吕不韦上前一步,语气坚定:“大王放心,臣已安排蒙骜将军前往晋阳平乱,乱党不足为惧。”
嬴异人颤抖的手抓住吕不韦的衣袖,仿佛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相邦……
政儿…政儿年幼…托付…托付于你…”他的声音嘶哑,眼神中充满了不舍和担忧。
嬴政泪如雨下,磕头道:“父王…”
嬴异人强撑着最后一口气,看向嬴政,用尽全力说道:“政儿,拜…拜仲父…”
嬴政转向吕不韦,重重地磕了一个头:“仲父!”
吕不韦扶起嬴政,目光深邃,无人能看透他此刻心中所想。
他轻轻拍了拍嬴政的肩膀,语气低沉:“大王…臣定当竭尽所能,辅佐新君…”
殿外,夜风呼啸,乌云遮蔽了月光。
一股无形的压抑感笼罩着整个咸阳宫,仿佛预示着一场风暴即将降临。
吕不韦转头看向窗外,眼神中闪过一丝冷厉的光芒。
嬴异人手一松,无力地垂落。
吕不韦缓缓开口,声音冰冷:“传令下去,封锁消息,任何人不得出入王宫!”
赵姬凄厉的哭喊声划破夜的寂静,她踉跄着扑向嬴异人,嬴政也跟着哭喊着扑了过去。
吕不韦眼疾手快,一把拦住二人。
“王后,太子【1】,节哀!”他的声音低沉而有力,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老太医令颤抖着上前,探了探嬴异人的鼻息,又翻了翻他的眼皮,最终无奈地摇了摇头。
老太史令上前一步,高声宣告:“秦王…薨!”
大殿内顿时哭声震天,众臣纷纷拜倒,一片哀嚎。
短暂的混乱之后,老长史桓砾手捧一卷帛书,颤巍巍地走到殿中央,高声宣读:“秦王遗诏——”殿内哭声渐息,所有人屏息凝神,聆听着这决定秦国未来命运的诏书。
“寡人不幸染疾,恐不久于人世。今立太子政为秦王,加冠亲政之前,由丞相吕不韦总摄国政,复其文信侯之爵。王后赵姬可预闻国事,以辅佐新君。望我秦国臣民,同心同德,共扶幼主,以保社稷!”
桓砾宣读完毕,将遗诏高举过头顶,声音洪亮:“大王遗诏,众人领旨!”
众臣齐声高呼:“谨遵王命!”
吕不韦的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在年幼的嬴政身上,眼中意味深长。
他缓缓开口:“王后,如今国事繁多,还请您…”
“还请王后先回寝宫休息,国事容后再议。”
吕不韦语气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赵姬悲痛欲绝,却也明白此刻不是悲伤的时候,她微微颔首,由侍女搀扶着离开了大殿。
嬴政却上前一步,稚嫩的声音在大殿中响起:“仲父,国事紧急,母后悲痛,政儿年幼,还请仲父全权处置。”
他目光坚定,小小的身影却透出一股与年龄不符的沉稳。
殿内一时静默,众臣的目光都落在嬴政身上,眼中闪过一丝惊讶。
蒙骜率先打破沉默,抱拳道:“大王所言极是,丞相德高望重,理应总揽国政。”
其他大臣也纷纷附和,吕不韦微微一笑,心中暗喜,面上却不动声色:
“既如此,老夫便勉为其难了。眼下最紧要的便是大王丧事,以及新君的即位大典。此外,外部战乱尚未平息,还需尽快派兵镇压,以安民心。”
他条理清晰地安排着各项事宜,国丧、即位、平乱、安抚人心,桩桩件件都安排妥当,展现出强大的掌控力,令众臣心悦诚服。
新君即位大典如期举行,咸阳宫内一片肃穆。桓砾手捧遗诏,高声宣读……
浑厚的嗓音在大殿回荡,桓砾一字一句地宣读着遗诏。
殿内鸦雀无声,唯有他的声音清晰可闻。
遗诏内容简明扼要,册立赵姬为太后,嬴政继承王位,尊吕不韦为仲父,摄政辅佐新君【2】。
宣读完毕,桓砾将遗诏呈递给嬴政。
年少的嬴政双手接过,稚嫩的面容上满是庄重。
他转身面向群臣,稚嫩的声音在大殿中响起:“寡人嬴政,即位为秦王!”
群臣山呼万岁,声音震天动地。
新君即位,标志着秦国进入了一个新的时代。
大典结束后,吕不韦发布了第一道摄政诏书。
然而,诏书内容却令众人意外。
诏书中并无任何新政举措,只是简单地宣布了新君即位,以及吕不韦摄政的事实。
“丞相这是何意?”蒙骜不解地问身旁的蔡泽。
蔡泽捋了捋胡须,摇了摇头:“老夫也看不透啊。”
朝臣们议论纷纷,却无人能理解吕不韦的用意。
随后几日,吕不韦对所有呈上来的官文批示都只有寥寥数字:有法依法,无法依例,无例主官先裁度。
吕不韦的“无为而治”让朝臣们更加疑惑。
一日,桓砾忍不住问道:“相邦,如今主少国疑,正是推行新政的良机,为何…”
吕不韦摆了摆手,打断了桓砾的话:“老长史,有些事,不必急于一时。”他望着窗外阴沉的天空,眼中闪过一丝精光。
注释:
【1】《史记·秦始皇本纪》记载:“秦始皇帝者,秦庄襄王子也。庄襄王为秦质子於赵,见吕不韦姬,悦而取之,生始皇。以秦昭王四十八年正月生于邯郸。及生,名为政,姓赵氏。年十三岁,庄襄王死,政代立为秦王。”虽记载并没有用“太子”这一称谓来明确指称嬴政在秦庄襄王在世时的身份,但根据古代的皇位继承制度,作为国王的直系长子(或指定的王位继承人),嬴政在秦庄襄王去世前实际上扮演着太子的角色。同时,结合其他历史文献和常识,可以推断出嬴政在秦庄襄王去世前是秦国的王位继承人,即太子。
【2】《史记·吕不韦列传》记载:庄襄王三年,五月丙午,庄襄王薨,享年三十五。子政立,是为秦始皇帝。吕不韦为相国,独专国政,号为“仲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