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日暴雪终于停歇,咸阳城内外,屋檐上的积雪厚达数尺,在阳光下反射着耀眼的光芒。
老秦人从家中走出,扫雪的扫雪,劳作的劳作,生活似乎又回到了正轨。
吕不韦乘坐马车,缓缓驶入王城。
他此行是为了觐见新君,商议国事。
然而,当他抵达王宫时,却被告知秦王嬴政已于昨日搬离,前往章台附近的庄园居住。
随行人员只有舍人王绾与童仆赵高二人,其余侍从一概未带。
更令人意外的是,秦王留下一纸诏令,将王室政务及官吏交予太后赵姬与吕不韦共同节制。
吕不韦眉头紧锁,心中疑惑更甚。
他当即决定前往章台,亲自探望秦王。
马车一路向东,行至章台附近,却遭遇一段冰凌密布的险路。
驭手一时失控,车身剧烈颠簸,险些侧翻。
待到章台别苑,吕不韦立刻命人整顿车驾仪仗,摆出丞相规制,前往行宫迎接秦王。
然而,行至深处,却见一片简陋的农家院落,与周围的亭台楼阁格格不入。
秦王嬴政正立于院中,身着粗布麻衣,手中拿着一把农具,正在翻整田地。
王绾与赵高侍立一旁,同样是一身布衣打扮。
见吕不韦到来,嬴政放下手中农具,上前行礼:“仲父远道而来,政有失远迎。”
吕不韦连忙还礼,目光却始终停留在嬴政身上,以及这简陋的农家院落。
他强压下心中的疑惑,开口道:“大王为何……”
“仲父请进。”
嬴政并未回答,而是转身引吕不韦进入院内。
院内陈设简陋,一张木桌,几把木凳,便是全部家具。
嬴政引吕不韦落座,吩咐赵高备茶。
茶水上来,却是粗劣的麦茶,并无王宫中的精致点心。
“仲父请用茶。”
嬴政举杯示意。
吕不韦端起茶杯,轻抿一口,心中五味杂陈。
这哪里像是秦王的居所,分明就是寻常百姓的家院。
“大王为何要搬到这里来?”吕不韦终于问出了心中的疑惑。
嬴政放下茶杯,目光深邃:“政听闻,先祖昭襄王幼年为质于燕国,尝遍人间疾苦,故而能成就霸业。
政虽不曾经历如此磨难,但也想体验一番民间疾苦,以明君心。”
吕不韦闻言,心中一动,随即笑道:“大王孝心可嘉,然则治国之道,并非苦修所能得。昭襄王虽为质子,却也饱读诗书,习练武艺,更有范雎、白起等良臣辅佐。大王如今已登王位,更应以国事为重,勤勉政务,方能不负先王重托。”
嬴政起身,伏地叩拜:“仲父教诲,政铭记于心。”他顿了顿,又道:“政已明白仲父之意,即刻返回咸阳王城。”
吕不韦这才放下心来,起身扶起嬴政,正欲再言,却忽觉一阵天旋地转,胸口一阵剧痛,竟是晕厥过去。
嬴政见状大惊,连忙吩咐王绾和赵高将吕不韦抬回王城救治。
太医署的医官们轮番诊治,三日之后,吕不韦的寒热才渐渐减退,得以搬回自己的府邸休养。
夜半三更,吕不韦卧于榻上,辗转难眠。
忽闻窗外传来一声轻响,他警觉地起身,披衣下床,走到窗前,只见一卷绿背竹简静静地躺在窗台上。
他拿起竹简,展开细看,脸色渐渐变得凝重……“蒙恬,甘罗……”
翌日清晨,吕不韦的精神好了许多。
昨夜竹简上的名字在他脑海中挥之不去——蒙恬,甘罗。
思虑再三,他决定立刻动身前往国尉官署。
国尉府邸,威严肃穆。
吕不韦的马车抵达时,守卫的士兵立刻通报。
国尉蒙武闻讯,快步迎了出来。
“文信侯大驾光临,不知有何贵干?”蒙武抱拳行礼,语气恭敬。
吕不韦虚扶一把,微笑道:“国尉不必多礼。本侯今日前来,实是有事相商。”
两人步入府内,分宾主落座。
侍从奉上香茗,吕不韦轻抿一口,缓缓道:“听闻国尉之子蒙恬,年虽不大,却已颇具将才。而那甘罗,更是聪慧过人,小小年纪便能言善辩。”
蒙武闻言,心中疑惑,却也谦逊道:“侯爷谬赞了,犬子顽劣,甘罗虽聪慧,但也只是个孩子。”
吕不韦摆了摆手,笑道:“国尉过谦了。本侯此番前来,正是为了他们二人。如今大王年幼,身边缺少合适的伴读,本侯思来想去,觉得蒙恬和甘罗都是不错的人选。”
蒙武一愣,随即面露难色:“侯爷,犬子蒙恬性子鲁莽,恐怕……”
“国尉不必担心,”吕不韦打断道,“大王身边需要文武兼备的辅佐,蒙恬的武艺正是大王所需。至于甘罗,他的聪慧也能为大王解惑答疑。”
蒙武沉吟片刻,心中权衡着利弊。
吕不韦的提议,对他而言,既是机会,也是挑战。
良久,他才缓缓开口道:“既然侯爷如此看重犬子,蒙武不敢推辞。只是……”
吕不韦目光如炬,盯着蒙武,等待他的下文。“只是犬子顽劣,还望侯爷多多包涵。”蒙武最终还是应了下来。
吕不韦微微一笑,心中一块石头落了地。
“国尉放心,本侯自会妥善安排。明日,便让他们二人进宫觐见大王吧。”他起身,准备告辞。
蒙武起身相送,走到门口,忽而想起一事,开口道:“侯爷,那甘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