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墨轻婵
一个星期过后,陈岁又在对着落日发呆,仿佛只有太阳上没有腐烂的血肉和腐朽的气味。
不一会儿,身边来了两个人影。
勉强收回思绪,陈岁将注意力移回大概是餐桌的肉块上。
压下逃走的意愿,他艰难的参与着与朋友们的闲聊。
好像是注意到陈岁的痛苦,名为程心的朋友突然问向他:“哪里不舒服吗?小岁?”
“啊!我,我没事。”猛然惊醒的陈岁慌乱的应道。
程心伸手探向陈岁的额头,“是发烧了吗?”
突然凑近的怪物令陈岁不自觉的躲闪,直到嘣的一声撞上椅背才回过神来。
看到因自己而恐惧瑟缩的挚友,程心非常尴尬地坐回原位。
一旁的一位浅绿色运动服少女见状,急忙圆场道:“啊,小岁。那个,不要紧吗?是不是后遗症又发作了?最近常有的事嘛。”
她是陈岁的青梅竹马阮青,和程心一样,三人从小就相熟。
“啊,对,对。头确实有点晕。”
陈岁慌忙接过话语,低头看了一眼表。
“那个,例行复查的时间快到了,抱歉,我,我先走一步。”
他起身匆匆站起冲向大门,但还尚未跑出两步,却又好像想起什么一样又转过身来,拍下一张纸币。
“今,今天真是抱歉,那改天再见。失陪了!”
丢下一句话,随即就逃走也似的逃出了门外。
望着陈岁的身影隐没在人海中,程心长长地叹了口气:“这家伙,怎么这么客套,明明都认识这么久了。最近也很有点奇怪,总是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好像很怕我们一样。”
“这也难免吧。”阮青说道,“他可才遇上那样的事故,不但自己伤得那样重,连叔叔都……
更何况阿姨也早早去世,这下子家里就只剩他一个人了。突然碰上这样的大难,也是没办法的事嘛。”
“我就是对这不爽。”
程心郁郁的回道:“我们可是从小学就认识的同学了,为什么不来找我们商量商量。偏偏自己一个人闷着头啊。”
“这样吧”阮青提议道“既然他不来找我们,那我们就去找他好了。等这两天考试结束,咱们就拜访他去。在自己家里的话,小岁大概也能放松些吧。”
“也好。”
“那就这么说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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怪物?朋友?
陈岁躲在厕所内,痛苦的喘息着。
并非狭小之处令人心安,狭小也就意味着墙壁的临近,也就意味着腐烂的血肉的临近。
所以,这里,能躲避的不是世界,而是朋友们。
这里不必忍受着朋友的存在与关心,但这也并不能使陈岁轻松。
因为他清楚,朋友们的关心是真实的,是毫无任何虚伪矫饰的挂心着名为“陈岁”的人。
而令他痛苦的,正是无法接受朋友真挚的关心一事。
正是无法接受这个世界,接受这个爱着名为“陈岁”的人的世界一事。这使他痛苦不堪。
多少次……,多少次……
自从视力恢复以来,多少次因朋友们的离开而欣喜若狂……
多少次恐惧着他们的关怀……
他压抑住对自我的厌恶和对卑劣行径的愤恨,因为他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去做。
压抑住想呕吐的欲望,对肮脏视界的愤恨,因为吐在腐烂的血肉上只会令自己更加痛苦。
他支起身来,扶着墙壁。已经无力去注意那墙壁就是恶心的血肉。
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去做……
陈岁的视界中唯一美丽而又纯净的少女突然出现在那里。
她美丽纯洁,白衣飘飘,与这个血肉铸造而成的世界格格不入。
“你是……?”
陈岁看着自己视野里面唯一一个正常的人形,心中像是被照射出一道光芒。
她没有回答陈岁,目光清澈见底。
她低声呼唤着陌生的名字,缓缓来到陈岁身边,对着陈岁提出了唯一的请求。
“如果你还想回到那个世界,就去找到我母亲墨轻婵教授……她会帮助你,如果你想回去的话。”
纯洁如莲花的少女所说的唯一话语,是让他去寻找一个名为墨轻婵的女人。
陈岁心头一颤,回到那个世界……
谁要回去啊!那个令人作呕的妖魔世界!
可是……
这个世界……似乎再也不是自己的容身之所。
“墨轻婵?墨轻婵是谁?”陈岁想要抓住她,疯狂般地发问。
而她美丽而又纯净的存在,却在陈岁的眼前消失得一干二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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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丹古先生,这所医院水平首屈一指的精英医生来说,这个名叫陈岁的少年是一个相当大的难题。
因为接受了最先进的全新手段治疗的他,却对术后反应的询问相当冷淡。
“陈岁先生,这段时间感受怎么样?”
“有出现头痛,幻听幻觉之类的问题吗?”
丹古向面前的少年接连问道。
而不管向他询问什么,陈岁总是死死地盯着自己脚上的皮鞋,躲闪着丹古目光说道:“医生,我很好,一切正常。”
敷衍着自己的问题,又是这样。丹古在心中叹息道。
“陈岁先生,这样拒绝治疗我会很困扰的。”
丹古放下手中的病历本说道,“您应该很清楚,您所接受的治疗是当今世界上的全新技术。
虽然这样说似乎有些不负责任和威胁的意味,但出于职业道德,我必须提醒您,这一治疗方法实在是缺少经验和数据。
之所以对您使用,只是因为您当时所受的伤是以除此以外任何手段都绝无可能救治的。
而其可能会造成的后遗症和问题,我们也是毫无了解的。
您的生命是建立在这一手术微乎其微的成功率上才得以存留的。
倘若因后遗症不幸导致您失去它,难道不是很可惜吗?”
“我真的没事,医生您就不必操心了。”陈岁强硬的断言阻断了丹古的劝告。
丹古叹息着放弃了徒劳的努力。
她早已无数次尝试劝说那个青年敞开心扉,但他却始终保持着缄默。
丹古清晰的感受到他对外界的抗拒。
他低沉的目光明显是在逃避着什么,他的精神绝非处于正常状态,至于对自己‘无事’的陈述也定然是为了隐瞒某些事情。
看了看手中全部显示正常的体检报告单,丹古心知这个青年如果不亲口说出自己的非器官性障碍问题,那她就无能为力。
“那么,今天的诊疗就到此……”
丹古刚刚放弃了追问,陈岁就好像早都等待着一样,抛出了问题
“丹古医生,请问您知道墨轻婵教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