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蠡也没心思去和那人计较,装作和清月很熟的样子道:“不过本王今日虽说是来下棋,实是得了风声,今日荣小姐会来棋楼视察。上次一别,本王心中一直念着荣小姐。本王今日是特意在此等候的,想来本王自己也觉得有些唐突,还请荣小姐多多包涵。”
清月嗤鼻,让皇子殿下搞出这么大的阵仗,连自己的名声都不惜舍弃,就为了见她一面?那还真是荣幸之至。而且在这么多人面前表露心思,这群看热闹的人怕是有谈资了。
若是她在这么多人面前让周蠡下不来台,败的可不是周蠡的面子。周蠡都这么客气了,她就是揭穿了这厮的真面目也没人会信。
周蠡一拱手,温言道:“不知荣小姐可否赏脸,到本王府中一叙?”
看来周蠡摆明了要让人猜测她们之间的关系,清月应承也不是,拒绝也不是。又回想起玲珑在王府说的那些话,想必都是周蠡教她的。
清月对自己院里的丫鬟向来都是给以足够的信任,玲珑说清逸出去了,她就真的没往三哥屋里看上一眼。现在想来,三哥根本一直都在王府之中。
周蠡挑眉望着清月,似乎在说:当众承认和我有关系,还是被人说不知好歹,你总要选一个的。
清月还在为难,就看到玲珑进了棋楼。虽然玲珑已经很努力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眼圈边上的红肿还是难以掩盖,显然是刚哭过的。
玲珑自然不是带了清礼回来帮清月的,她是要亲眼看看周蠡会怎么对付清月。“只要没了荣清月,墨云就会一门心思地扑在我身上。”玲珑如此想着。
玲珑还会回来,清月还道是自己误会玲珑了。刚想在心里给玲珑道个歉,却没看到二哥在后面跟着进来,玲珑则是装作没看见一般绕过她回到了二楼抚琴的位置。
假意答应周蠡,然后路上再想办法走掉?不行,这个想法刚在心中萌生就被清月断绝了。就是她能在周蠡眼皮底下走掉,只要她现在答应了,绝对会有无聊的人传些故事出去,再有其他无聊的人一传十,十传百。
深吸了一口气,清月强做出个笑脸:“能得殿下相邀,哪有拒绝的道理,清月自然是要应承下来的。”
周蠡面上依旧是温润的笑意,似是面对一位关系普通的朋友,心中却是欣喜。本王今日就是算准了你跑不了,再留你于本王府中过上一夜,消息传出去看古墨云还如何娶你。
清月也知道周蠡心中所想,这实在是个损人不利己的招数。她和墨云的婚约长安城中人人皆知,周蠡这么做对他自己的名声也不利。
清月话锋一转:“不过清月今日约了墨云,等他散值后一起去看河灯,殿下相邀又不便推辞。不若等墨云散值后,我和墨云一同到殿下府上拜访如何?”
清月心道:你不是想以朋友的身份相邀,让我不得不应承吗?我拉上墨云一起去,就真的是朋友之间的拜访了,我这也算是顺着你的意愿。
玲珑却是着急,她到现在还认为周蠡是要对付清月的,若是墨云也一起去了,难免会和殿下起了冲突。
周蠡却是一口答应下来:“也好,本王与墨云也有好些日子没见了。正好本王来时备了马车,不若荣小姐先同本王去接上他,省的墨云再多跑一趟。”
清月微微皱眉,这周蠡狗粮还没吃够?不过既然周蠡同意了,她再计较什么就显得太过小气了。
清月点头道:“殿下考虑的周全,就按殿下的意思办。”
不过清月没跟着周蠡上马车,随意找了个借口说身子不舒服怕颠簸,两人在马车上独出也是大有文章可作的。
离散值的时辰还算久,两人就一路散着步,走得也不快。清月是想走快些,却被周蠡一直拖着步子,提不起速度。
快到了地方,清月准备把周蠡丢下,先去找到墨云再说。
周蠡看清月脚下有些要加快的意思,闲闲道:“清月,你额上挂了东西,估计是风吹上去的。”
清月看周蠡也不像是调侃便停下来,手在额头上摸了摸,也没摸到什么:“还有吗?”
周蠡环胸点头,表示那东西还在。
清月摸了一圈也没见有什么东西掉下来,周蠡转到清月面前道:“眼下没有镜子,你自己弄着也不方便,我帮你。”
“不必了。”清月躲开周蠡伸来的手,跟这种危险人物要时刻保持距离。
周蠡觉得好笑道:“再不弄掉,一会儿可不知道爬到哪里去了。”
听这意思,她头上这东西是个会动的?清月心里一时间浮现出数十种长了好多条腿的生物。双手不停在额头上拍打。
“你吓到它了,诶,别乱动,一会儿找不到了啊。”
清月不敢动了,全身僵硬地站在原地,周蠡伸手在清月头上捻了些什么。
墨云刚散值出来,手里捧着清月送来的仙芝酿,心情还算不错。看到面前似乎是周蠡的背影,只打算绕着走了,不做理会。
“好了。”周蠡嘴角弯出一抹宠溺的笑容,眼里是风情万种。
周蠡这一侧身,将清月露了出来。墨云行至两人跟前,停下了脚步。
“月儿,你不是说,怕敛秋不好交差,所以着急要回王府吗。”
清月听到熟悉的声音,刚要甩开周蠡,转头看到的却是一脸难以置信的墨云。回想刚才墨云看到她和周蠡的角度,这动作的确有些暧昧,像是周蠡在揉她的头。
周蠡微笑着面对清月,声音中有些戏谑:“哦?清月,你是这么跟他说的?我还以为你说了实话呢。不过现在怎么说的都不重要了,对外人,敷衍过去便是。”
外人?周蠡竟说是他是外人?墨云不敢相信,但眼前看到的却容不得他不信。
清月想要解释什么,对上几近绝望的双眼,要说的话哽咽在喉咙里出不来,又不敢咽下去。墨云原本还在期待着清月的解释,清月会对他说这是周蠡精心安排的巧合。只要清月说了,那他就会无条件选择相信,但清月现在的样子似是承认了一般。
周蠡伸手把清月拉回来:“月儿,你不是说墨云已经和玲珑互生了情意,既然他不能给你全部,你又何必跟他解释那么多。”
“你闭嘴!”清月想把手抽回来,却发觉周蠡手上用的力道不小,箍着她手腕骨头都有要被握碎的感受。
原来玲珑今日来找他,并非是玲珑自己的意思?而是清月为了和周蠡厮守营造的假象?若是平时,墨云顷刻间便识破了这是周蠡的阴谋,可惜突如其来的冲击让墨云此时头脑中难以清明,连清月对周蠡那一声嘶吼也被他当成了恼羞之下的狡辩。
“我成全你们。”墨云嘶哑着从喉咙中挤出这么一句,手中捧着的坛子落在地上。仙芝酿沁人的香醇,此刻全都变成了苦涩。
眼看着墨云落寞的身影缓缓走远,影子在夕阳下被渐渐拉长,又被突如其来的大雨冲刷干净。清月想要追上去,使出了浑身的力气却难以挣脱周蠡手上的力道。
清礼双手遮在头顶上跑出来,嘴里抱怨着:“什么怪天气,刚还晴空万里,这会说下雨就下雨了。”说这话的时候正好进入清月和周蠡的视线中。
周蠡笑答道:“剧情需要,有人心里难受,自然是要下场雨的。”
清礼本来没想理他,让周蠡自己讨个没趣。看到清月被周蠡抓着手腕,顿时就不淡定了。
直到清礼走到面前,周蠡才放了抓着清月的手。“清月,若你想清楚了,我倒是愿意给你一个归宿。”说罢,仰天大笑着扬长而去。
“月儿,周蠡对你怎么了?你跟二哥说,二哥绝对不放过他。”
清礼见过自家小妹面对周蠡有过害怕,有过咬牙切齿,却从没见过清月和周蠡接触后面如死灰的样子。
清月现在心中正是在害怕,但这份恐惧却不是来源于周蠡。她自认和墨云彼此信任,彼此心意相通,怎么会因为这样一点小误会,就弄成了这般样子?从听玲珑说周蠡去棋楼开始,清月认为自己已经足够小心了,没想到还是中了套。
心里有什么东西凝结,梗在喉间说不出话,连呼吸都变得困难。清月被清礼拥进怀中,想哭,却流不出一滴泪水。清月找不到一个流泪的理由,因为他们失去了彼此?他们之间除了有一纸尚未履行的婚约以外,还有什么呢?他们只不过是因为一纸婚约相遇的路人。就连曾经他们没有条件的互相信任,如今看起来也是这般脆弱不堪。
如果她方才解释得出口,如果墨云肯冷静想一想,如果……
没有如果,有的只是天上飘落的雨丝打在身上,冷入心底。
清月从手上摘下墨云送的那枚戒指,面色沉静地注视了良久,塞到了清礼手中。
“二哥,等你有机会和墨云见了面,帮我把这个还给他。”
清礼看着手中的戒指,心中顿时知晓了个大概。
“月儿,你们之间若是生了什么误会,解释清楚便好了,不至于弄成这般。”
“我……和他,再无可能了。”
清月终究没再说出那个“们”字,她自认受不起这个沉重的字眼,唯有谨慎避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