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做平时,清月必定是会揶揄两句墨云的小气,不过此时显然堆了满屋子的贺礼更能吸引她的兴趣。
字条上自然不仅是周蠡所曾那枚戒指上宝石的作用,墨云心中一直萦绕着“前尘往事”四个字。周蠡曾经说过类似的事情,那时候墨云还没有太过在意。毕竟清月只生了十余年,能与周蠡有什么过往。
但眼下看来,似乎这往事与之前清月的性情异变有联系。墨云垂着眸子,思索着一切的可能性。对周蠡所说的往事,墨云自然是好奇的,但更多的是害怕。他从未想过有一个人是可以那般冷的,更别说那人是清月。
“月儿,昏迷之前的事情,你还记得多少?”思来想去,墨云还是觉得问问比较妥当。他相信,之前清月的那般样子,不仅是对他,连清月自己心中都会留存阴影,还是忘了为好。
清月忙着归拢贺礼,头也不抬地应道:“只记得在宴会上一直被那司仪刁难,然后公爹替我解围,貌似回来后就晕倒了。对了,那司仪可是你从流云阁请来的?”
墨云挠了挠头,不过是走了一遍正常的流程,怎么成了有意刁难。听清月的语气是很难善了了,墨云心里对那司仪道了个歉,自求多福吧。
“这是什么?哪家送来的?”清月费力地拆着一个半人高的箱子,对这份“大礼”很是好奇。
墨云见话题就这般被岔开了,悄悄松了口气道:“这是你三哥送的,特意吩咐要晚些打开,不过你睡了那么久,也该到时辰了。”
清月对三哥和绿漪姐姐送的礼物很是期待,手上的速度加快了几分。
“二哥?”清月朝墨云招招手。
清礼被堵着嘴巴,捆了手脚,正躺在箱子里酣睡着,嘴角还流了一道口水。
墨云也往这边瞥了一眼,不禁朝清礼比了个大拇指,感叹道:“竟能在这般境地下睡着,心是有多大。”
似乎是被两人的话吵醒,有似是眼前突然有了光线,清礼从睡梦中醒转过来:“唔唔唔……”
“清礼说什么?”墨云觉得十余年的默契都不见了,根本接收不到清礼的信息。
清月摇头,也在努力辨认着二哥说的话。
清礼急得干瞪眼,于其这么猜,你二人就不能伸个手把爷嘴里的布条扯掉吗?
清礼像一只虾米一样弓起身子:“唔唔唔唔……”(快放开我!)
“你听懂了吗?”清月摸了摸鼻子,暗自赞叹。二哥真是越来越深奥了,如今的境界竟叫人难以捉摸。
“好像在说,生辰快乐?”墨云捏着下巴,煞有介事地说道。
清月惊为天人,这便是基……高手之间的交流,不用言语就能心有灵犀,果然她的境界还欠了不少。
“多谢二哥,不过二哥将自己送给我就太客气了。再说,我要来也没什么用处。”
“这是清逸送的。”墨云提醒道。
“哦……”清月了然,看来二哥是把三哥得罪狠了,她不在荣王府的日子,那边还是一如既往的热闹啊。
清礼不住地点头,他说的就是“生辰快乐”,如此能将我放开了吧?清礼欲哭无泪,清月道谢后就把注意力又放到了贺礼上,墨云就当屋里没他这人一样,只顾着围在清月旁边讨好。
看了半天,大多都是价值不菲的珍宝,却没什么新意,清月觉得自己有些审美疲劳。又想到看了半天也没觉出有哪样是墨云送的,便歪头问了一句。
这一问不要紧,墨云的笑容顿时凝固在脸上,目光也有些躲闪。
清月见状,一张脸马上沉了下来,旁人忘了便忘了,她也不差这一两件。可忘得那个却是墨云,这是在逼她休夫吗?
看清月这架势,墨云生怕清月再性情大变一回,忙道:“开玩笑开玩笑,其实是准备了的。”
墨云指向一个貌不惊人的小盒子,清月扫过那盒子好几次,都被她自动过滤了。
“是什么?”清月很不待见这个盒子,若是里面的东西有半分敷衍,绝对不能轻饶。
“打开看看不就知道了。”墨云微笑道,似乎已经肯定了里面的东西清月会喜欢。
“就是这几本书吗……”清月有些失望,墨云何时见她对这些东西感兴趣了。耐着性子捧了一卷,翻开看了看,原来是几本棋谱。
“这是普慈大师的棋谱,大师钻研此道多年,只是从不收徒,近年来也不与人对弈了。所以普慈大师的棋谱甚是难求,若是送到棋楼去,给那些参阅者的吸引力,恐怕比宋青书的还要大。”墨云解释道。
这世上竟有这样一位避世高人?清月一共去了华山两次,一次被老赵拉去了全部思绪,另一次心里全想着促成三哥和绿漪姐姐,倒是从没注意过这位住持大师。
别说是宋青书,清月自认若是与普慈大师对弈,也没有十足的把握能赢,这棋谱倒真是万金难求的宝贝。
挣扎了半晌,清礼似是放弃了,又一头倒在箱子里睡了一觉。醒来时已经是翌日清晨,自己已经被松开了身上的束缚。
迷迷糊糊地爬起来,墨云和清月正坐在一旁吃早饭。清礼昨日就被捆了,别说是吃饭,就连水都没喝过一口。闻到食物的味道,胃里顿时在叽里咕噜地抗议。
两人良心发现一般地没护食,叫人多添了一副碗筷上来,清礼差点感动的哭出来。狼吞虎咽之下,一张契约从袖口中掉了出来。
清礼脸色变了变,被关在箱子里时,他用尽了全身每一寸能活动的肌肉,好不容易才把这契约塞到袖子里的。本不打算提起这事,敷衍过去便算是过了,没想到极度饥饿之下,忘记了这么重要的事情。
墨云自然是发现了清礼的异状,抢在清礼前面把契约抢在手中。清礼对他们能有什么秘密,墨云看了也不会有什么心理负担。细观之下,墨云没憋住,笑了出来。
这一笑也勾起了清月的好奇心,嘴里还塞着食物,就把脑袋凑过来含糊地问道:“这是什么?”
“你二哥的卖身契,就是不知道清逸用了何种手段,才逼你二哥签下的。”墨云意味深长地看了清礼一眼,把卖身契交到清月手中。
清礼被噎了一下,忙喝了两口水将食物顺下去。何种手段?那简直是一段不堪回首的记忆,清礼想来就觉得恐惧万分。从前清月做了些出格的事情,绿漪还会在旁劝劝。清礼还道是自己这个三弟妹是个贤良淑德,温婉可人的。没想到小气程度比之清月也有过之而无不及。
他不过是调侃了一句:若是三弟再这么养下去,弟妹远看就要是个圆了。
没想到就被人趁夜捆了,还直接掰开他的手,在卖身契上画了押。
“月儿,你三哥那人你也知道,做事向来是有分寸的,这次估计也就是开个玩笑。能不能把契约交给二哥,二哥这次送的礼物可是很值钱的。”清礼咽了咽口水,目光落在清月手中的契约上离不开了。
清月颔首,淡淡开口道:“一块精雕细琢的羊脂白玉,确实很值钱。不过以二哥的名气,怕是站在府门前卖笑,赚来的也不止这个价格。”
清礼一张脸垮了下来,他是冤枉绿漪了。就算是清逸和绿漪绑了他,也是送到自己人手里。清月让他做的是什么事情,传出去还让不让人活了。
墨云圆场道:“清礼这厮也不值几个银子,做事还笨手笨脚的,这府中要来也没用。还不如那这卖身契坑他些银子,买几个丫鬟来的实在。”
清礼哑然,说人没用也不知道避讳着些,不知道有人会伤心的吗?听到后半句,清礼连连称是,没错,他就是没用,他就是笨手笨脚。陪笑着对清月道:“对呀月儿,你二哥有多愚钝你是最清楚不过了,你想要多少银子,二哥绝对不讨价还价。”
半晌,清礼一脸肉痛地出了丞相府。安慰自己道:“罢了,就当是花银子到酒楼吃了顿饭,那两人不过是爷雇来作陪的。爷就是财大气粗,什么郡主,什么相府公子,爷吃饭时都得陪着。”
周蠡强撑着回到府中,面色已经是瘆人的惨白,一口鲜血直顶上喉咙,又被他咽了下去。平生头一遭,府里的丫鬟来搀扶不曾被周蠡拒绝。与其说是默认,倒不如说他此刻已经无力推开这个看似瘦弱的丫鬟。
他并非通过正常的途径托生到人世,如今借着还魂术占来的这副身躯,连续几次施展魔族秘法。加上之前的九皇子本就文弱,实在算不得健壮,如今这副身躯已经到了极限。
被丫鬟扶回房间,周蠡嘴角弯起一抹冷凝的笑容,自语道:“留给我的时间不多了,不过古墨云,你也是如此。我原以为百年的光阴转瞬即逝,根本算不得什么。我以为我可以等待这百年过去的,如今却发现我错了,我根本容不得她身边有旁人。古墨云,我已经违背了几次族内规则,便是再多几次也无妨,此生我们便做个了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