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文月，这里就是一座没有笼子的监牢，难怪她见到苏念，只是一个劲儿的滔滔不绝，这里实在太寂寞了，就像是一个冰窟窿一样，可惜没人管她，个人自扫门前雪，其他人抱团取暖，而只有文月一个人，面对有可能发生的一切。

　　良玉将墙上挂得黄历取下，已经铺满了一层灰尘：“顾夫人，这都是去年的黄历了，我去给您找个新的。”

　　苏念精神一振，她从良玉手中接过黄历，上面写着光绪二十年等等字样，苏念历史学得不算好，可是也知道马关条约是光绪二十一年的事情，而今已经五六月份的样子，也就是这不平等条约已经签署了。

　　良玉瞧着苏念呆呆的样子，还以为自己做错了什么：“顾夫人，您要是喜欢这个的话，那就先把这个留在这里？”

　　苏念一下回过神，她将黄历放回良玉手中：“不……不，没事……你拿走吧。”在浮世绘的另一小格的故事里，惊鸿曾提过，那时已经签过条约，也就是说，现在离满场枯骨的发生时间不差几天了，她必须分秒必争，解开残酷的杀人之谜。

　　苏念做到罗床上，另一个丫头比起良玉真算得上清纯俊俏，苏念脸上泛起梨涡，对这丫头道：“你家少爷最近在家里时间多，还是去外面时间多。”

　　小丫头心直口快，苏念问一句她能回十句：“这个嘛……还是去外面的时间多，最常去的就是财神赌坊，慕红楼，还有六桐班。不过最近赌坊很少去了，就六桐班去得多些，这么一来，慕红楼的姑娘们失宠喽。”

　　这丫头没有什么同情，多的是一种幸灾乐祸，苏念也明白这种心理，她把脚上的绣鞋一踢，盘腿做到床上，小丫头一脸震惊：“您……您是天足？”

　　“什么？”苏念没听懂这丫头所说得天足是怎么一回事。

　　“就是……您没裹脚……咱们这高家，也就少奶奶敢这么做了……”

　　少奶奶定是文月，苏念听过一种说法，隋炀帝残暴荒淫，他大兴土木，修造运河，龙船下水之后，他又让手下寻了一批美貌少女来拉纤，很多女孩的下半身常年浸泡在河水里，渐渐地被水中的虫子等物腐蚀，很多少女子都受不了，传说隋炀帝喜好小脚，一个女孩便将短匕藏在自己的裹脚布中，再穿上刻有金莲的鞋子。

　　隋炀帝在龙舟中开怀畅饮之际，见拉纤的女孩甚是貌美，便召上船来。又见这女子能走出步步金莲，隋炀帝心下大喜，如获至宝，二人独处之际，女子脱下鞋子，从裹脚布中抽出短匕，想要刺杀隋炀帝，未想还是失败，隋炀帝大惊之下，绝不许女子再裹脚。

　　可是这样的陋习，在现在这个时候，还是存在着的，只不过天足女子越来越多，见得多了，大家也就不再那么惊讶。可苏念这双自自然然，从未受过摧残的脚，还是吓了丫头一大跳，看这眼神流露出来的意识，简直就要说苏念是个怪胎了。

　　苏念只好笑得温柔：“我……我们那儿已经不裹脚了，这在我们那里很正常，不算奇怪的。”

　　丫头知道自己这眼神很不礼貌，行了礼道：“顾夫人，您有什么事就唤我，我叫桃玉……您可是想午憩片刻？我给您焚个安神香吧？”

　　苏念止住她的脚步：“这倒不用，那个，良玉和你们少爷之间……”她不是好打听这些桃色新闻，只是若良玉真与高希如此亲近，也能套出些慕红楼那件事的端倪。

　　毕竟，谁会与这高家少爷有如此深仇大恨，直接在青楼女子的床上把他开膛破肚。

　　桃玉神神秘秘一笑：“她呀，那叫妄想飞上高枝当凤凰，远的不说，只说近的，有少奶奶一天，她就别想正大光明爬上少爷的床，文家高家的脸面在哪里呢？何况她长得又不算好，少爷在外面养了两房，都没轮上她，您说呢？”

　　真是竹筒倒豆子，苏念没想到桃玉这么多的怨气，反倒帮了自己，开膛破肚这种事，不是为情就是为仇，两房养在外面的妾侍，怎么听怎么觉得内中有些故事。

　　苏念舒展开眉心：“原来如此。可我看……你们少爷和少奶奶的关系，并不算好。”她严格把握着尺度，以免桃玉生出怀疑。

　　桃玉年纪尚小，没有这么多心思，反而道：“少奶奶是个怪胎，她能听懂动物讲话，全家人的事她都知道，所以大家都很讨厌她，但是也因为这个，没人敢真的得罪她，只能背后议论。当时少爷娶妻时，来了个神神秘秘的道士，掐了全城适龄小姐的生辰八字，只有文家小姐最为旺夫，这才定了这门亲事。”

　　“你可还记得那道士的模样？”苏念直了直身体。

　　桃玉面露为难之色：“我虽是家养的丫头，可是……可是我进不去那么重要的场合，只瞧见那道士离开时候的背影，矮矮胖胖，大腹便便，走路都在摇晃，可是头却很小，怎么看都不像是个道士，可是他一进门就掐准了老太太和老爷许多事，逼得他们不得不信。”

　　日光从桃玉的耳后掠过，她有些小小的婴儿肥，这样阴沉充满阴谋的表情不适合她：“还不是老太太老爷心虚，不然何必如此，娶个不祥之人进门呢？”

　　苏念眉心一跳，挂上官方的笑容：“闲谈莫论人非，这些事我没什么兴趣。”桃玉的脸松弛下来：“当然啦，这些不过是我们这些下人说着玩的，没有谁会当真的。”

　　“这样啊，那很好……”苏念嘴上这么说，心里却打定主意，等入夜，她要和顾墨宸一起，在这个园子里好生看看，这里一定藏着诸多秘密，一些她很想知道的秘密。

　　老太太年老体衰，不胜劳累，晚饭原本是个小型家宴，她实在支撑不住，大家也只好作罢，各自由厨房分配了食盒，拿回房间吃。菜肴丰盛极了，一个小小的漆木食盒，竟然装了许多菜式，并松鼠桂鱼，蒸鹅掌，翡翠虾仁，金玉满堂，还有一品莼菜羹，两小碗红豆粳米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