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都高楼巍峨,屋宇肆立,异常繁华。街道到处挂满了花灯,渲染着浓浓烟火气。各路贸易交汇于中都,络绎不绝。
安禾掀开车帘,对面小贩整摆弄着油锅里的羊肉,锅贴上的胡饼香气四溢。
“卖火燎榛子喽。”街上行人不绝,此起彼伏的叫卖声不断。
“上元了”安禾皱眉收回视线,略抬高了声音“慕寒笙,走小路。”
她揉了揉眉,好在慕寒笙从不问她做事的缘由,倒是省去了不少麻烦。
慕寒笙挥动着缰绳,穿过街道,拐进了空旷的小路,在僻静之地停了下来。
安禾向前走了几步,似是想到什么,垂在身侧的手指曲了曲“慕寒笙,你先去聚财客栈等我,你若离开记得告知一声。”
他回道:“嗯。”
得到回答的安禾头也不回的大步朝前,慕寒笙微微颔了颔首,目送少女的背影,指间的纸片被揉搓的满是褶皱。
醉春楼是中都最繁华的青楼,后堂是个情报组织:鞭策、受刑之地,有传言前楼人间后楼地狱。夜夜歌舞升平,闲人墨客、贵族富翁常来常往,她此行来见旧友便是最后一次。
安禾推门走进一间房,房间燃着清甜的熏香,一张长长的案几上放着几本乐理书,安禾拿起看了眼放下。整间屋子典雅别致,内里靠着一张卧榻,上面铺着淡青色的绒毯,一把剑悬挂而上,与闺中格格不入。
安禾阖眼靠在榻上,一手撑着头部,一绺发丝顺势遮住她的眼眸,呼吸清浅。
“好,跳的好。”
“给,老子有的是银子,今日筱筱必须陪我。”醉醺醺的男子将银子往她怀里送,见她不接,一手死死拽住纱衣,眼里透着的痴迷和毫不掩饰的欲意。
“这不是林时吗?”
“他怎么在这闹事。”
屋内议论纷纷,安禾睡得较浅,不适的拧着眉。
宁意筱是醉春楼里的清倌,长着楚楚可怜的大眼睛,容色姣好,烟霞轻拢身体,不落俗媚。
“别碰我。”
宁意筱用力挣脱不得,拿下簪子割下被攥住纱衣。
“贱人!”男子随即轮动左臂挥向她的脸蛋,被身着赤黑色的红玉挡了下来。
“林公子,我们姑娘只会跳舞,在座的各位也是都知道的,醉春楼清倌从来不卖身,来人!送林公子回府。”
红香客气又朝着满座客人道:“打扰诸位雅兴了。”
奴仆架着闹腾的林公子,红香站在一旁,只听她附在男子耳畔说道:“听说香满楼来了不少尖先生,公子可以随意挑选,何必在这闹脾气。”
林时大袖一挥,随即抬脚向红玉腹部踢去,“死婆娘,给本少爷滚。”
“红姨!”宁意筱赶忙去搀扶,话语带着急切的担忧。
红玉是醉春楼的掌事,平时没人敢闹事,林时大多是不想活了。
吃痛的红玉被搀扶起身,一手捂在腹部。她脸色铁青,瞪这大眼缓视一周。
“敢在我醉香楼撒野,管你是什么皇亲贵胄、富商巨贾,都要扒层皮。”
“今日诸位都是来闲情雅趣的,铃奴,将林公子请到后堂做客,莫要污了客人的眼。”
“是。”
安禾从楼上斜眼望去,正看着一个肥头大耳的男子瘫坐在地上,铃奴将热茶从他的头顶洒下。
“狗奴才,别碰我。”林时没有了刚才的神气,烫的一下就起来了,疯狂搓着自己的头顶。
铃奴示意,“醒来,就带下去吧。”
“别碰我,啊……红……”林时倒像是被踩裂的核桃,没了保护的外壳。还没说完就堵住了嘴,被两个小厮无情架走。
“红姨,消消气”一阵粗狂的嗓音响起,只见皮肤古铜,有些痞气的男子走了进来,目光一直停留在宁意筱身上。
看起来是个腰缠万贯的公子哥,与刚才的人为一丘之貉也仍未可知。
安禾拾起手中的暗器,对准楼下的男子,男子薄唇微扬还在同两人交谈,未曾察觉危险。
并身站在他的身边,眼神柔情似水的看着他,安禾只能停下手中的动作,就此作罢。
“红姨,消消气,我来迟了。”男子开口,红玉没有搭理他,对一旁的宁意筱道:“筱筱也受惊了,回去吧。”
“铃奴我们也走。”
宁意筱的眸子紧紧盯着离开的背影,垂下的眼眸透着落寞,转身上楼,不理身边的男人。
“哎呦!”
南云悉磕在了台阶上,揉了揉膝盖,环顾四周,快步跟了上去。安禾淡淡瞥了一眼,转身消失。
室内——
南云悉急迫的辩解道:“筱筱,我今日被家仆缠住耽误些时间,我发誓若知道林时那混蛋敢对你动手,我定打断其手脚。”
“未曾怪你,”宁意筱端起茶盏轻抿了一口,随即说道:“悉郎,你来可有事与我说,莫不是婚期择定了?”
南云悉眼神躲闪,话语中犹犹豫豫,“好筱筱,这事……”
宁意筱瞬间挣离,眼神质问的盯着他。
“你到底什么时候提亲,若是依旧如故,那我俩便断了吧。”
南云悉摩挲着宁意筱的手指,眼神真挚,“好了不骗你了。筱筱,上元后我便娶你入门。”
“真的?”宁意筱有些诧异,毕竟已经拖了足足一年,南云家还是松了口。
南云悉点了点头,眸中柔情蜜意。
“上元,过完上元我便为自己赎身,我攒下了不少银子,足够我们做些生意,你真的愿意为了我远走他乡吗,悉郎。”
“当然”说罢,南云悉楼起宁意筱的腰,两人相拥。
楼下响起了阵阵丝竹声,宁意筱抬眸望去,才发现窗棂边竖着一枝淡粉胜春,异常显眼。
“悉郎,你先放开我。”
“悉郎,你是不是该离开了,不然仆人发现你不在,在反悔怎么办。”
南云悉略带疑惑道:“怎么了?筱筱。”
“悉郎,我今日还有其他事,你也出来许久,得尽早回去,不然下次见面又难了。”
“行,那我现在走啦?”南云悉莞尔,亲了亲轻柔的发丝,依依不舍的带上了门。
南云悉走后,宁意筱拿起胜春,放进鼻息见闻了闻,嘴角上扬。
发簪从她手中被抽走,下一秒绾藤色的发簪插进了她的发髻。
她抬起眸子,“小懿……”宁意筱的尾音拖长,嗓音娇滴滴的。
“好久不见,筱筱,”一道慵懒的清冷传来,安禾对上了她炙热的目光。
“你怎么突然想起我来了,一年,你一年没有回我的信。”宁意筱娇嗔着,话语中带着撒娇气愤的意味。
“筱筱,”安禾捏了捏纤细的胳膊,“别闹。”
宁意筱凑近,难掩激动:“小懿,你刚才是不是都听到了。”
安禾敛下眼眸,刻意放低了声音,眸子微眯,“筱姑娘,莫不是要杀人灭口。”
“呸呸呸,我可舍不得”宁意筱抿嘴微笑,顺势握住安禾的手,认真的说:“这次,你要待多久,你是不是任务完成就离开了。”
她转头看向安禾,下意识开口:“你怎么佩戴起佛珠了。”
安禾自然不能说自己重活一世,这佛珠是醒时便有的,“捡的。”
“这是可以瞎捡的,快摘下来,”宁意筱表情有些凝重,略着急道。
见安禾没动静,宁意筱又开口道:“佛珠乃是灵性之物,不可随意拾取,若是没开过光的还好,若是开过的可是要借寿的。”
“那边借吧,反正我不信。”
“胡说。”
安禾默了默。
看宁意筱是真的急了,眼睛都哭红一圈,嘴里念着菩萨之类的,说是她胡说八道,帮她赔罪之类的。
“我离开暗阁了,之后准备去静水。”
宁意筱揉了揉发胀的眼睛,“为何要去静水了?”
“静水,安静。”
她鼻尖也有些发红,看着她:“所以你是特意看我的。”
“嗯,”安禾后知后觉的抬头,淡淡应了一声。
“这还差不多,”宁意筱接过茶盏,小小的抿了一口。
“你何时与那男子有情的。”
这话一出口,宁意筱脸蓦然红了起来。
她与南云悉是去年相识,可以说是一眼如故。也就慢慢积攒出了男女之情,身处风月遇见相守一生并不容易,她便动了嫁人的念头。
静默片刻,安禾悄悄抬眼看她:“南云悉,他当真这么好,让你甘愿放弃积攒的一切,相夫教子,困于宅院。”
“有什么意思……”安禾欲言又止,
“你不知道,悉郎他其实并不俊美,比不上他人才华横溢、武功高强,但是他踏实稳重,包容我的一切,他心疼我、爱惜我,我都能感受到,你知道的,我一直想平静的生活。”宁意筱小动作被安禾看在眼里,神情专注。
宁意筱也曾是大户人家的庶女,衣食无忧。天不遂人愿,父亲年幼去世,母亲欲欲寡欢下重病离世,被主母卖入青楼后依旧开朗,但内心深处的自卑已扎根。安禾她觉得喜欢便好,也没有阻拦之意。
安禾漫不经心转着手中的匕首,宁意筱表现的习以为常,只是收敛了脸色。
“你觉得好便好,”安禾轻声道。
宁意筱目光激动的眼睛亮了起来,“当然,我会幸福的,小懿。”
安禾身体往后靠了靠,语气淡然道:“我虽不懂,但希望你如愿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