澜止不信,他怎可随便娶一个半神半魔的野丫头。可是诧异过后他又难免有些激动,慕悠游还算得上漂亮,行为举止不雅但日后可以训导,至少他不必再担心爹娘会给他找个什么样的丑八怪。像她这般的虽不能与神族的仙娥比较,也不能同魔族的魔女相提并论,但澜止很满意。
慕悠游也不信,她怎可随意就被人许配了去,更何况还是澜止这般无耻的角色。魔君与殷夫人也真是的,做如此重大的决定都不同她和她师兄商量。好歹师兄也算她半个家长,这事要说与师兄听,他也会生气的。可慕悠游敢怒不敢言,不答应殷夫人会不高兴,魔君会不会也觉得他们来魔族另有所图?
良修罚她在伙房做上一日活计,无非就是擦擦地刷刷碗之类的。昨日翻来覆去,辗转反侧,只要闭上眼就满脑子都是澜止那张脸。原本脑海中的计划全被他打乱了,也没能去找传说中的“岁和”。天色还尚早,偶尔只听到几声“叽喳”的鸟叫,慕悠游便被伙房的管事喊去帮忙。
她百思不得其解,难道是自己太善良?可正因为善良那就更不能嫁给澜止了。忆起昨晚最后的画面,慕悠游觉得哭死的心都有。
闻言,慕悠游委婉的拒绝:“师父这样不好吧?悠儿还小,况且身份也与师兄十分不般配。”还不忘将“十分”二字拉得特别长,以示重点。
殷碧华却一丝都没有感应到她的拒绝,还拉过澜止的手放在她手上,不紧不慢道:“等到止儿十万岁的时候,悠儿也不小了,八万岁的悠儿我想一定也是个厉害的角色。”
慕悠游眉头紧蹙,一个劲儿朝澜止使眼色。他看自己这般不顺眼,定也不想同她在一处。
枝头上有几只鸟在树杈上来回蹦着叫个没完,都仿佛在用声音阻止这件悲剧的发生。
澜止捡起掉在地上的酒壶配合慕悠游,可说出的话在别人听来却是另一种意思。“师妹说的是啊,就算我们合适那也是日后的事情了,爹娘未免太着急了些。”
慕悠游知他无赖,但不知是真无赖。哭笑不得,也不知该如何回绝了。
澜止毕竟是自己的儿子,殷碧华怎能不懂他的心思。示意良修,便见他拿出一封信笺。“悠儿,这便是你们二人的婚约,我已将内容写好。考虑到你的身世,日后便再交到清儿手上作为见证。况且你的养母就是止儿的母亲,更是你的师娘,她自会办妥的。如今你与澜止只需印上你们的记号便可。”
“我能不同意吗?”这句话慕悠游憋了半天也没说出口。很明显她中计了,不管殷夫人是不是自己的姨母,这个问题先抛到后面。她先认自己作为养女,等于顺理成章的为澜止找了位娘子。澜止这类人恐怕找遍大半个魔族也没有女子钟意于他。再说殷夫人与母亲是姐妹,她根本无法回绝。心下一想不如先暂且同意,日后再另想法子找机会和殷夫人说明白,他们明白自己的苦心后也许就不会为难自己。七万年还那么久,实在不行,跑路也不迟。
可是多年后,慕悠游却都不曾料想那一封婚书竟是所有事件的转折点。而一纸婚约却那么难将其销毁。
“愣着干嘛,进来啊。”伙房的管事站在门口朝她喊。
“哦。”
夏日的清晨确实比午间凉爽太多,阳光正好,微风徐徐,恰把燥热拒之门外。魔族不比天宫那万年不变的舒适宜人,这几日她算是见识了这里的天气。虽只住了两日,可每逢午后她都想端来一盆凉水从头浇到脚。
管事的从房后拿出一块抹布递给她,“先把后面昨日的碗洗干净吧,姑娘这是受罚,切记不能用法术。”
慕悠游根本就没想能用法术,拜师前那如立誓般决定不再使用神族法术,在这里明目张胆的用被发现避免不了又是一场罚。
接过管事手中的抹布,她踏上一层台阶,“您不进去看着我吗?”
管事的可不敢怠慢,没有上面的指示怎能洗个碗就了事。“哎呀魔君只说让姑娘来此受罚,未曾让我看着你。这是魔君有意为之,姑娘洗完这些碗便去休息吧。”
“哦。”她也不想再多言,洗个碗已经是对她的恩赐。
慕悠游转身想要打开伙房的门,可怎么拽都打不开。管事的也摸不着头脑,站在一旁看不下去就上前帮忙,二人合力仍是打不开。伙房从来不上锁,通常都是关上门就走。而现在打不开只能因为被施了法术。可谁会做这么无聊的事情?
管事的道:“姑娘等我去找人来看看。”
她当机拦住他,“不必了,我有办法。请您靠边站站。”
管事的忙走到距她有十步之远的地方,隔着草垛望向伙房门外。
慕悠游叉着腰在门口来回踱步,寻思该将此门如何是好。既然风雨上赶着来,那便无处可躲。
她垫垫脚尖又伸了伸腿。一个字,“踹”。
因是觉得热,所以慕悠游总想光天化日下给自己浇盆凉水,可一直未能如愿。今日许是有人猜出她的心思,祝她圆梦。
慕悠游右脚发力,狠狠踹在门上。有目共睹,门上似有一道符样的东西闪烁一瞬便消失不见。此刻门应声倒地,同时从伙房中突有如洪水般涌来的大水将慕悠游冲倒在地,猝不及防中紧接着又有水从头顶倾盆而下,将她浇了个酣畅淋漓。
慕悠游衣衫尽湿,管事的却在一旁看了场好戏。不禁觉得一边同少主做这场戏对不住刚来的姑娘,一边又唏嘘这苦难若不是姑娘受可就是他来受了。见再无大水出现,他才敢挪着步子走到她身边。“姑娘你没事吧?”
她抹了把脸上的水,面上挂着怨念看着管事的。
“姑娘,我看你还是先回去换件衣裳吧。”
慕悠游甩甩袖子,因水冲得太用力,拧衣服的时候钗子竟然从发髻上掉了下来。
是可忍孰不可忍。
于是今日清晨,净天宫的浓雾中多了一些平日里没有的风景。所有人都听到慕悠游如狮吼般的长啸。
“澜止,你给我等着。”
……
慕悠游真不知道澜止是何时去做的手脚,若是昨晚那他也太有精神,若是今早那他也太有毅力,放着大好时光不休息就想着如何以整人为乐。
不过她还是要感谢澜止这一番折腾,倒让他代替自己去受罚了。
俗话说得好,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慕悠游一声狮吼惊跑了刚衔来树枝搭窝的鸟儿,又将人们从晨梦中吼醒。殷碧华闻声赶来,见地上的水迹和全身湿透的慕悠游,就知道犯人是澜止错不了。
殷碧华都来不及梳妆打扮,随意在身上披了件外袍就带着慕悠游来到澜止门前。然后者整完人并不在意效果如何还躺在床上睡大觉,完全不知大难临头。殷碧华心向慕悠游,见澜止这般顽劣怎能将其放过。
掀开他的被子,澜止张了张眼皮朦胧中母亲一张微笑的面容映进眼帘。等到他睡眼惺忪的打着哈欠悠悠转醒,才发现自己正坐在椅子上,而门外慕悠游掩着半个身子探进头来看着他。
澜止肯定自己是被绑了,但身上却看不到绳子的痕迹。试着挣脱才隐约在自己身上发现有一根绳子像无形的线般捆着他。那是他母亲的金刚线,没想到这死丫头竟然有这般能耐连金刚线都能要来。奈何他一心认为是殷碧华把金刚线送给了慕悠游,她才有胆量来绑他。可他却以为方才见到的母亲的脸是在做梦,根本没往别处想。
金刚线是殷碧华的防身之物,当初良修与太上老君有缘见面,是他在山中拾了金刚石后特意找老君在他的炼丹炉中炼造。此物本来坚硬耐磨,在炉中走过一遭之后更为坚韧。金刚线通体透明无色,与之对抗者难以用肉眼分辨。持有者若拽住线两端置于人身上一拉,便可立刻将人切断。
而如此令人可怖的武器殷碧华一般都不会将它拿出示人,眼下却绑在自己儿子身上。心知是金刚线,澜止便不敢再动,因为牵一发而动全身,若是有一处被金刚线扯到全身都会痛。慕悠游朝他露出得意一笑。
澜止怒目圆睁,上身虽不敢动,但腿还是可以用的。他狠狠揣着腿,一只鞋子朝慕悠游飞过去。“你过来,给我解开。”
门外那位仗着有人撑腰也不示弱,又做鬼脸又吐舌头,“我不。”
澜止没好气,可总得先解开金刚线,他抬起小臂吃力的朝她招手,“师妹你给我解开吧,你说被这金刚线缠着怪不好受的,我错了还不行嘛,你给我解开,师兄带你去吃好吃的怎么样?”
澜止毛病之四,秒怂。
慕悠游可不是轻易服软的人,自然别人向她示好的时候也要分人。澜止因疼痛五官拧在一起的表情简直太好笑,形象也不要了,她笑得前仰后合。“我、偏、不。”
在心中给自己顺了顺气,澜止便威胁道:“慕悠游,你给我等着。”
“等着什么?”殷碧华突然出现在门口。
澜止忙解释:“没有,我让她等着我吃饭呢。”
殷碧华问道:“止儿,今日清晨伙房的水可是你搞的鬼?”
澜止矢口否认:“不是。”
殷碧华走到他身边,用手拽住金刚线。人人都说殷夫人慈爱,但在教育儿子这点上却绝不手软。澜止觉得胳膊一痛,龇牙咧嘴想离开凳子。
澜止眼泪都快流出来了,道:“是我,是我。我不是为了给师妹接风洗尘嘛,顺便给她一个惊喜。我知错了还不行?”
以前跟着夫子学习的时候,慕悠游总会胡诌出各种理由来搪塞过去,那个时候夫子就会说她一派胡言。眼下见澜止这般鬼扯,她才明白夫子们当时的心情。
殷碧华点点头,知错就改善莫大焉的道理澜止还是晓得。虽然他说出口的还是谎,可毕竟已经承认错误。但转念一想,可悠儿却还没学会初为魔族人的处世之道。“悠儿,你知道魔族人在受了欺负之后通常会怎样做吗?”
慕悠游疑惑:“不知。”
殷碧华低头看着儿子恐惧的表情,莞尔:“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澜止大惊失色:“别,我错了。娘,你饶了我吧。”
说罢殷碧华又恢复以往的端庄仪态,拉着慕悠游走出房间。如此良辰美景不去欣赏,偏要与不懂事的人争执一二,实在太煞风景。
关上门的瞬间,慕悠游瞥到大雨从房顶而降,直接浇在澜止的屋中,似乎要给他来一场灵魂的洗涤。
于是今日净天宫的师兄弟们都在传这一桩事,说龙王降雨看错了位置,澜止君的房门都被大水冲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