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白芷的一番苦心开导,给她讲了事实又说了道理,虽然慕悠游还是暂时无法接受,但却可以试着与她交流了。计宸泽叫厨房给她做了平日里爱吃的汤面,又倒了些从凡世买回来的香醋。
端过来的随侍打听到些许小道消息知道岁和要变天了,见这几日殿主们来来回回的出入万善殿就晓得传言非虚。魔君虽然平日待大家不薄,但魔君终归是魔君。谁也不敢告诉她是谁将吃食送过来的,只敲了门送到白芷手中。
慕悠游无言的捧着碗吃面,第一口进嘴就尝出熟悉的味道,又多吃了两口才确定那醋是他们从凡世带回来的。而她心知肚明,这醋是她和计宸泽一起买回来的。
取剑的事情就仿佛很久之前发生的,旁人兴许不明白,但慕悠游自己的内心很清楚,对于计宸泽得到撼天剑这件事她有的是七分惊讶三分失落。若说怨气,大概早在寒窟中被撞到石壁上的瞬间就消失殆尽了。她恨不起计宸泽,他什么都没有做,她也没什么能责怪他的。
不知是身体尚未恢复还是自己舌头真的出了问题,一碗面吃到最后她都觉得味道很淡,自然也就觉得食而无味。那面快要吃完的时候楚濯清来了,手里还提了个油纸包。
楚濯清朝白芷点点头。白芷深知他们二人的亲近程度,如今楚师兄来了她也好倾诉给他听。
慕悠游眨眨双眼,让楚濯清坐下。
他提起手里的油纸包,露出一如往常温柔的笑容,“我见莲池里的荷叶不用可惜,便采了一朵做了师妹爱吃的荷叶鸡。很久没做了不知还是不是以前的味道,尝尝吗?”他打开油纸包,里面是用荷叶包裹的鸡肉还为拆开,一阵清香的味道扑鼻而来。
慕悠游点点头,从他手里接过一只鸡腿。她看着那鸡腿迟疑了一下,咬了肉细细地嚼着。她醒来后梦里见到的事情都还历历在目没有忘记,见到鸡腿又令她想起梦中大家聚在一起的场景。
“好吃吗?”楚濯清问道。
放下手里的骨头,隔着窗户慕悠游看了眼外面确定没有别人的身影后才道:“师兄,我梦到我们还在晔清宫时的生活了。”
楚濯清收拾荷叶的手顿了一下,心疼的看着她,“都梦到什么了?”
慕悠游将梦中的事情全都说给他听,楚濯清唏嘘,若是师妹自己没有发现问题,大概就要被留在美梦中了。就像当时的自己,时沁无论如何将自己向外推,他都不愿意离开三途河岸。楚濯清这次来并不是给计宸泽做说客,他只是想让师妹不再沉浸在取剑的事情中。但总是不能避免提到他。
计宸泽允诺过他会好好对待他自己内心的想法,会付诸实践,所以楚濯清也答应过他会做他们的引路人。一个楚濯清不能一直陪在师妹身边,但若那个人是计宸泽,该是可以的。
楚濯清试探道:“师父他们……都还好吗?”
慕悠游勉强笑道:“他们过得都很好,一切都像从来没有发生过似的。”话说到最后还是发出哽咽的声音,“师兄……我想他们了。”
楚濯清把她拉进怀里不停地轻轻安抚她,“我的好师妹她一直都是个开朗坚强的女孩,她深明大义,敢爱敢恨。”
慕悠游反手搂住他,“师兄,我没有你说的那么好……撼天剑,没了它,没了魔血,我该如何为他们报仇?”
“是你自己没有发现,难道你还不明白吗?”楚濯清道。
“明白什么?”
“这六界之内无人不知撼天剑的威力,但倘若拥有了撼天剑就真的可以拥有一切吗?师妹,对于现在的你所拥有的东西远远要比一把撼天剑强大的多。那就是你用自己的一颗真心换来的别人的真心。”楚濯清将她散乱的鬓发梳理到耳后。
慕悠游问道:“真心?”
“对,真心。师妹仔细回想一下自从我们来到魔族,有多少人愿意相信你帮助你?从时沁徐诚到神龙长老,从白芷莘染到亓泮,而且啊我还听说你们在北漠中制服的北之魔君也终于看穿良修的阴谋与我们站在一起。师妹,你不止是一个人,就连天君和大殿下也一直站在你身后,这么多年来他们从来没有放弃找出师父那件事的幕后主使。这些人难道还不足以让你变得强大吗?”楚濯清语重心长,把自己这几万年来亲眼所见都一一告诉她。
被楚濯清说得哑口无言,慕悠游倒是从未想过这些事情。师兄所言极是,这些年一路走来现在回身去看,背后已经站了很多人,他们都愿意相信自己。
握住楚濯清的手,慕悠游重新振作起来,“师兄,我不会再消沉下去了。脚下有千万条的路,被堵上一条我们就去闯下一条。总会有路是通往希望的。”
楚濯清揉揉她的头发,“这才是我的好师妹。”
一室气氛正融洽,窗外枝头上飞来几只雀鸟叽叽喳喳欢快地叫着。莲池映着天光云影,飞鸟踩着晚霞,夕阳无限。
门外亓泮轻咳一声,没等里面的人回应就开了门走进去。
“两位打扰了。”亓泮站在桌边道。
慕悠游道了声他的名字。
亓泮从不是个藏着掖着的人,方才楚濯清开导她的那一席话他从头听到尾,没毛病说得在理。但她的心是开导完了,可有人的心还在悬着。白芷从这里离开后就去了他那里,非要他出马做和事佬。
亓泮想了想自己还真得因为这事来一趟,毕竟关于撼天剑的事情他也参与其中,就代表计宸泽来解释一下。
“亓殿主。”见他进来楚濯清就站起来欲走。
亓泮忙摆手,“我带了些酒来,濯清也同我们一起喝吧。”
楚濯清拱手,“厨房里还有没做完的荷叶鸡,这只就留下给亓殿主尝尝鲜,那边还有人干巴巴等着吃呢。濯清就不留在这里了,失礼了。”
慕悠游见他来了也不愿再在床上躺着,就下了床坐在他旁边的椅子上。“请。”
亓泮把酒壶拿出来放在桌上,摆出两个酒杯倒满。酒壶“啪”的一声立在桌上,仿佛说书先生那一声醒木响。然后故事便开门见山,直接进入正题。
“这件事情该是我先向你说对不起。”亓泮轻叹一声。
慕悠游没接他的话,反而将那酒饮了,入喉便觉得如同火烧,这种岁和自酿的酒她很久没喝了。“明日……我就叫人把住处打理好让阿沉住进来。”
亓泮歪着头问道:“为何?”
“我会让出魔君的位置,我占得太久了,既然阿沉已经恢复了修为……是时候该完成我对计泓尘的允诺了。”说完觉得那酒杯喝起来很麻烦,便抓起酒壶直接喝了起来。
亓泮道:“宸泽是不会坐上魔君位置的,那里现在或者以后都会是你的。”
“我没有撼天剑,无法再……”她话未说完就被亓泮打断。
“你知道宸泽胸口的那个东西是什么吗?”
慕悠游没有回答,亓泮就当她是想知道,径直说下去。“你一旦施术,宸泽就会被自己体内的魔血所吸引。他发现你们二人的长襟之血融合后若是他试着以灵力回应,那么都用不了这么久,在你刚坐上魔君之位时恐怕就已暴毙身亡了。”
“为何?”
亓泮没给她留半点情面,瞳孔深邃的注视着她,续道:“因为你本就不是能够接受长襟之血的那个人。我想白芷应该已经告诉过你,当年长襟虽将两滴血封印起来,但最后还是会择了那个最适合它的人。也就是说不管有没有计泓尘的计划,是否能真正得到撼天剑,都只是需要触发而已。”
怪不得在取剑的时候她听到一个声音,而那声音的主人大概就是多年前长襟附在魔血上的一丝灵力。那个声音曾说过“两子必选一子,必留一子,必牺牲一子”,当时她没有明白此话的含义,也不知两子说的就是自己和计宸泽。而最后长襟告诉她若不希望有人牺牲,那么就需要相信。是要她相信计宸泽。
这些年亓泮与她接触久了,发现她有时候真的很迟钝,事已至此什么都要告诉她。“所以宸泽担心你的安危,他不惜牺牲自己。”
听闻此言慕悠游猛地抬起头,亓泮看到她因为喝不惯烈酒而红润的脸颊。
“一切都是他对你善意的谎言。我曾经试图让他对你讲真话,但他告诉我当时的你倘若没了这份坚持,恐怕更是撑不住太久。更何况那个时候我们没有办法把长襟之血从你身上抽离。那个用心钉……”亓泮戳着自己的胸口,“那个用心钉每个月都会因你的法术而反噬到他身上,每个月,多少年,多少次,你算得清吗?”
用心钉这个东西慕悠游没听说过,应该是出自魔族的产物,但照亓泮的话来看,用心钉的作用就是封住血脉或法术修为的这类法器。她突然想起之前计宸泽生病,原来那不是因为他受伤,也并不是因为他的体质虚弱,而是因为上次自己使用了生死术如此强大的法术,耗用了过多的修为导致用心钉反噬了。
她的指甲狠狠扣住酒壶,不知此时究竟是谁的不对。
对了,长襟不是说过要“相信”,那他们谁都没有错。只是他没想到,计宸泽忍辱负重这么多年里,却依旧还在想方设法的保护自己。
可是她却不相信他,拒他于千里之外。他一定很难过。
慕悠游双眼眯着,前方的事物晃动了一下。她晃了晃手中的酒壶,自言自语道:“我真是枉做他的朋友。”
亓泮紧皱的眉头松开,摇摇头,“你以为他只是出于朋友保护你吗?长久以来他对你的包容、保护、信赖甚至超过他的家人。他从未有一刻想过他自己,仅仅是因为一个字。”
爱。
慕悠游身体震了一下,她从未想过计宸泽是这样看待自己的。多年前他们第一次相遇,他仅是那个只有五百岁的小仙而已。她把他看作和师兄一样,和魏初哥哥一样,却没有设想那是爱?
梦里的黎笙曾说“总有一日你会发现自己对魏初哥哥的感觉”,原来那不是玩笑话,是自己内心真正的感觉。而那个让她不惜一切想要挽留在身边的不是魏初哥哥,而是计宸泽。
那个一直守护在自己身边的,默默地爱着的也是计宸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