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悠游曾在凡间看过那里被通缉的凡人都是怎样的,她和师兄已和那魔官结仇,况且师兄又在他们手里,不多时定会有人在魔城内贴满缉拿自己的告示,到时候别说救师兄恐怕两人不出一天都会命丧于此。无奈,她只能在无人的街巷里幻化成另外的模样装作没事人似的走动,后事需再从长计议。
大概这一日他们是不会对师兄如何,因为魔官还没有抓到她。方才他一直说要带他们回去将话审问清楚,所以慕悠游大胆的推测只要师兄可以拖延时间,自己再争取时间,定会面见魔君良修将他救出来。现在她的脸是别人的模样,为了避免注意,她还特意用了非常普通的长相,下巴上还有一颗黑色的大痣,这幅面孔她都不记得是何时在凡间何地见到过的。想来找到魔君之所定是不难的,只是该以何种理由求见还需再想。
慕悠游心中忐忑,这偌大的魔城,都不知该往哪个方向去。忽的刮来一阵小风吹动她白色的衣袖,胳膊觉得有些疼痛。将头扭过肩头才发现,原来方才与赤色雾气缠斗之时她也受伤了。然而她并不在意那伤口,比起师兄的事情都是小事,眼下能将他救出才是大事。
一般来说想打听事就得去小贩那里凑凑热闹,经过一番激烈打斗她的肚子早已叫唤起来。慕悠游四下观望,要说这南方魔城被治理的是相当好,魔族百姓自给自足,也十分热情好客。街头可以吃饭的摊子非常多,小贩们都出来拉客做生意。套用客栈老板的话大家都是百姓,无论来的是谁几乎都不会和钱过不去。她走了一圈下来摊贩们都冲她吆喝着进来坐,望着那笼屉上刚出锅的包子和暖暖的蛋花汤,慕悠游摩挲着手掌便被吸引过去。
马这种生物,除了在天宫的神兽院中慕悠游有幸见过几次与它同属一族的品种以外,就是在凡间见过衙门口停着几匹。慕悠游想去骑来试试,但听师兄说若不是熟能生巧的练习只要上马就会被它们摔下来,到那个时候潇洒可就变成满头包了。正当她目不斜视的朝着包子走过去的时候,竟然从远处的城门处传来此起彼伏的马蹄声,“哒哒”地毫无顾忌着朝城内赶来。街上的百姓被吓得四处躲闪,东西倒了一地。
慕悠游反应迅速,一步就闪到摊贩身后的店铺门口,却一眼望到远处的窄路上有个孩子似乎是看傻了眼前的场景,愣在原地一动不动。心中腹诽着都这个时候了她应该着急去救师兄,吃个包子的功夫还要救别人。但还是受不住自己良心的谴责,她掐了个口诀将自己的气息隐去快速行至孩子身边,一把抱起孩子朝旁边翻滚,肩后的伤因受到挤压而变得疼痛起来。
两个人脱离险境,只一瞬骑马的几个人便从他们身边经过,嘴上还粗鄙地喊着“不要命的快闪开”。慕悠游“嘶”地一声坐起来,还没来得及站起来,面前的孩子似乎才知道发生何事,张大嘴巴“哇”地哭个没完。慕悠游掏出帕子将他身上的土掸干净,又摸摸他的头安慰,可就是不起作用。
慕悠游肚子是饿了,她寻思着是不是也给他买个包子吃就不会继续哭下去。捂着伤口从地上起来,又将孩子抱在自己胳膊上。“姐姐给你买包子。”
说到包子,孩子愣了一下吸吸鼻子,本是像要停止哭泣,可无意间却将注意力转移到她下巴的黑痣上,紧接着又大哭起来。慕悠游心中无奈怎么就遇到这么个孩子,要是像阿沉那般可可爱爱,乖巧稳重又听话该多好。包子是无法解决孩子哭的问题,但她还要吃的。于是便想先将包子买回来再去寻找认识他的人,可孩子越哭越厉害,真的像个魔头似的。慕悠游也一时手足无措起来。
孩子哭的天崩地裂,慕悠游心头升起往日在天宫中想要打人的念头。正是这时,一串银色铃铛的挂饰出现在他们面前,左摇右晃。孩子跟着这串铃铛来回晃着头,不多时他听到这声音没多久便不再哭了。随后一根五颜六色的糖球便递到孩子手里。
来者两男一女,皆着月白色袍子,靛青色的镶金卷云纹在阳光的照耀下仿佛如海上云涌般真实,一时令慕悠游似乎觉得好像是在何处见过这样的款式。再说那三人头上也配着相同发冠,与腰间的白色大带呼应,看来是同出一族。
握着糖球的男子将脸别过去,不耐烦的想让孩子自己拿住糖球。眉宇间的英气此时都因厌恶而变得好笑起来,仿佛眉心上有座大山。“你自己拿,不要我扔了。”
说罢孩子立刻瘪起嘴来要哭,看到他真的要将糖球扔出去,另一男子一边朝慕悠游笑着接过她怀里的孩子,一边从厌烦的男子手中要来那串糖球。慕悠游手上得了闲才有机会细细将他品来。此男子身长鹤立,容貌非凡,若说俊美一双剑眉却令他面有凛然之气,让人不敢靠近。但笑起来却如二月的春风,温暖进人心。虽然还是比她师兄差些,但也算她见到过面容非凡数一数二的男子了。
厌烦的男子全身都在嫌弃着孩子,凑到那女子身边白眼道:“徐诚你负责把他送回去。”
徐诚抱着孩子玩耍逗得他“咯咯”直笑,“是。”然后对慕悠游点头示意便朝着反方向离开了。
三人中的女子双目似一泉清水,面若桃花,处变不惊。应是出行之故,身着的袍子使她英姿飒爽。“姑娘你受伤了,且让我为你疗下伤吧。”
慕悠游因是变装打扮,不敢轻易如此靠近陌生人,虽说她也需要疗伤,但还是最好不要和他们过度交流。“多谢,一点小伤而已我自行疗伤便可。”
“姑娘你这伤应该不是方才躲避马匹导致的吧,若是不快些治疗会影响你的活动。”女子似是旧相识一样拉过慕悠游,两人便坐在路边的摊子上。慕悠游一脸茫然的看着她,对方从怀里掏出一小瓶药,抬起头才看到她脸上的表情。“方才被姑娘所救的孩子是我们门下伙房的孩子,早上便听说丢了,大娘哭着喊着找孩子,师父就派了我们过来寻他。”
见那孩子和名唤徐诚的人如此熟稔她还有些奇怪,没想到竟出自同家。看他们身着打扮并非普通魔族之人,尤其是这位厌烦的男子言谈举止都透露着高人一等的气质,应是魔族有门面的人了。既然她救下了他们的家中人,不知是否可以通过这条线向他们打听到该如何才能见到魔君良修。
慕悠游见她手上的动作娴熟的倒出些药来,竟还随身带着包扎用的纱布。轻盈的站起身走到她身后将头发拢好放到另一边。慕悠游顺手拢过头发:“有劳姑娘了。”
她侧过头朝她一笑,自报家门道:“举手之劳。我乃魔君之徒时沁,这位是我师弟也是魔君良修的爱子澜止,方才离开那位是我们的大师兄徐诚。”
桌上放着茶壶,慕悠游腾出一只手想给三只空杯子分别添上茶,本是驾轻就熟的动作,听闻此言,激动得险些从板凳上站起来。内心本能的被激起一阵兴奋,手一抖茶壶便将茶杯撞翻,一杯茶还未满就全洒在桌上。匆忙中连想都没想,她便用料子不怎么好的衣袖去将水擦掉,方才又续上一杯。
此情此景正好被坐在她对面,已经不客气的拿过一杯茶饮起来的澜止看到。摊子上的茶水又苦又涩,对于澜止这种事情比较多并且很讲究的人来讲本就难以下咽,再面对一个下巴上长着黑色大痣又笨手笨脚的丑女人来说,让澜止觉得咽下去的那口茶水仿佛要上涌般难受。别过头颠着脚小声絮叨了句:“乡野丫头。”
九天之上,一万三百岁的年纪,慕悠游活了这么久还从未被人一番品头论足后用“乡野”这个词汇来形容自己。若不是身份不能暴露,她才不会把自己变得如此难看。但这个澜止正是她如今需要的人,只要让他妥帖事情便妥。强压住心头想顶撞他的冲动,慕悠游脸上露出一个非常不自然的笑。
尽管如此,但澜止只能是更加嫌弃。
时沁将纱布系好,衣袖顺手拂过她的背后,衣服上的血迹便不见了。时沁很热情,她招呼着老板要了几个包子,又重新添上一壶茶水分别倒在杯中。茶壶刚放到桌上,便开始微微颤动。她低头寻找令茶壶颤动的根源,视线便停留在澜止身上。“师弟,你不记得师父是如何教导你的了?”
澜止对时沁说的话虽脸上依旧有些不服,但明显没有方才那般嚣张,他收起放在桌下一直颠着的脚,木头桌子才不那么晃了。时沁虽与他没有血亲关系,但能看出澜止还是对她有几分尊敬。若那徐诚同她相比就稍显逊色不少,言语上徐诚就好比一个随侍。
包子端上来,来到魔族到现在慕悠游只吃了一碗面,眼下早已饿得前胸贴后背。念着包子是别人买的,她还是很懂礼貌没好意思伸手去拿。
澜止倒不管不顾,拿起一个包子却没想到刚出炉很烫,一下又将包子扔回盘中。转眼就看到她师姐正要开口说起他扔包子这件事,这才拿起筷子将包子放进自己的盘子里。
澜止自觉的行为令时沁满意,露出一个欣慰的微笑,夹了个包子放在慕悠游的盘里。“多谢姑娘方才救下小非。”
一直以来,慕悠游无论是在凡间玩耍还是在天宫生活,除了同伴之间的交流,她还从未被不相熟之人这般礼貌相待。时沁突然正经的道谢,让她脸一红。“我才是要多谢姐姐为我疗伤。”
时沁莞尔,替澜止将包子一分为二,“既然如此,我们都互相帮助了彼此,那就不必谢来谢去了。你既然唤我一声姐姐,我就要帮人帮到底。”
此话一出,慕悠游还以为自己暴露了身份。她纠结忐忑,当下并不是完全对他们知根知底,若是将自己神族之人的身份说了去会不会引来第二次打斗。况且澜止性格如此乖张,他父亲又是此次幽冥山异动的证人,她报上慕家的名号会不会直接被他捉了回去邀功?
也不管包子还烫不烫,慕悠游思绪早已不在此处,和澜止似的一手拿起包子往嘴里放。刚咬上一口就被汤汁烫了舌头。“好烫。”
澜止被她吐出舌头扇风的样子逗笑。
时沁开口,“慢点,还有很多。我与妹妹很是投机,我察觉到你并非我魔族之人,方才见你神色匆忙许是来这处有事,不如让我帮你可好?”
说罢时沁便等着她的答复。
澜止对她有何事并不关心,甩着筷子道:“哎丑女,我师姐好心要帮你就是你的福分,快点说来,完事我们还要回宫。”
听到时沁的话,慕悠游才放下心。原来她说的要帮忙只是单纯的想要帮助她而已。但她一定没有想到自己就是想要同他们一起走。
慕悠游将这其中的利害关系来回掂量,反正她鬼点子多,若是被捉就算她法术技不如人,倒时也可再寻他法逃跑,但师兄可等不及。就算危险,也得兵行险着。更何况时沁种种言谈举止都令她如沐春风,她相信能授人温暖之人定不是大恶之人。再看看澜止就有了鲜明的对比。
放下包子,慕悠游准备开口。“那我就说了。”
时沁坦然,点点头让她接下去。
慕悠游压低声音,轻咳一声后道来:“不瞒二位,我其实是神族之人,方才对二位有意隐瞒实属无奈。被姐姐言中,我确实是来魔族有事。我与师兄本是来此处投靠,但师兄因得罪了申悭被魔官捉走,所以我只是想先寻来投靠之人帮忙救出师兄。”
时沁轻声问,“妹妹要投靠的是何人?”
慕悠游抿起嘴,将他们两人来回看看,“魔君良修。”
说罢,澜止嘴中叼着的包子掉在地上,时沁却理所当然。这世间发生的事情都没有偶然可言,冥冥之中一切都已被安排,所以才会注定。这么说来伙房的小非若不走掉,他们就不会因此相遇了。
澜止摇摇头,从吃惊中缓过来,又用筷子指着她的脸,“说,为何要来投靠我父亲?”
慕悠游看了一眼时沁,对方朝她点头,但她却吞吞吐吐,“我……我……”
时沁握住她的手,“妹妹不必担心,你说来便是。”
从慕悠游一万岁开始,她觉得自己还从未做出过什么正确的决定,干过一番令人满意的作为,但不管这次对与否,结果如何她都必须做出抉择。“我是慕骁将军的女儿,我的名字叫慕悠游。”
果不其然,此话一出澜止便立刻跳了脚。“原来你就是那个……”话说到一半,时沁快速将他的嘴捂住,只能发出“唔唔”的声音。
慕悠游连忙摆手解释,“我不是有意要瞒你们的,只是实在不知如何开口。师兄做事一向妥帖,既然他这么说那良修魔君一定会帮助我们的。”
时心嫌澜止在身边没完没了的很是聒噪,从盘中又拿起一个包子堵住他的嘴。自己则端着下巴思考了一会儿,慕悠游以为她会被拒绝,但时沁却打了个响指,“简单,我师父他很好说话的。既然你也算我们魔族人,师父定会帮你的。走吧。”说罢便拍拍裙摆站起来。
澜止拿出嘴中的包子,被烫得险些留了泪,“等等,我还没同意呢。”
慕悠游也不是没做过狗腿子,既然时沁肯帮忙,那作为魔君之子的澜止也定会帮忙。只是他这个气焰恐怕不是很好糊弄过去。
平时很多场合她都不要面子的,面子如今也是无所谓的事情。
她“噌”的站起来,对澜止恳切地深深鞠上一躬。“澜止兄,我早听闻南方魔君良修乃魔族人最为尊崇的一方魔君,在天宫中我也与他有过一面之缘,真真是器宇不凡,令人肃然起敬。为有他肯当着神仙的面替我慕家说话,想来作为魔君的儿子,澜止兄也一定如此慷慨,不管看不看得惯小妹,还请大哥……行个方便帮我得见魔君吧。”
澜止本是一副无所谓又不想帮忙的样子,可看到慕悠游如此严肃的请求,他有些松懈了。可是,慕悠游抬起头同他对上眼神,那颗黑色大痣和她不怎么样的面容再次进入他双眼。澜止天生对于美是有很高的要求的,还好一直以来身边的人都是颇有形象。以往在宫中,容貌不雅者他是看都不会看上一眼的,更不用说帮忙。若是日后与这般长相丑陋、歪瓜裂枣之人共处一室,那可就难以和平共处了。
想来想去,澜止认为不能这么轻而易举就同意,需为难她一下才可。“帮你也行,答应我一个要求。”
慕悠游见此事有缓,兴冲冲问:“别说一个,一百个都答应你。”
澜止把玩着手指上的玉谍,“你把自己变漂亮就答应你……”
时沁挡在澜止身前打断他的话。容貌一事对于女子乃是很重要的一物,哪个不愿意美丽动人。同为女子,时沁对慕悠游现在的长相也有些惋惜,生怕澜止的话令她伤心。
慕悠游却眼睛一亮,腰板似乎都直起来,“就这么简单?”
澜止点头。
“那若是申悭又来找我的麻烦你可得帮我。”她指着澜止要求道。
澜止琢磨她顶多也就是用个法术将自己变漂亮而已,日后不还得顶着自己的大痣生活。漫不经心的转着玉谍,“嗯。你先变再说。”
慕悠游可不相信澜止的回答,她还是查看四下无事才掐指默念了个口诀。顺着她的手指一串透亮露珠般的水珠冒出来洒在她身上变成一团雾气,有些水珠还掉在了澜止脸上。他不知慕悠游用的是何种法术,只能后退几步闭着双眼用胳膊去挡住水珠防止它们朝自己脸上跑。
等到再睁开双眼,是一张秀雅绝俗的容貌,就连方才的粗布衣衫此时也被替下。面前的少女白色长衫亭亭玉立,柳叶弯眉眼角带笑,长睫浓密如羽扇,动一下仿佛扫入人心,肌肤似玉光滑。像是一幅美人图,若有人拥有,便令旁人羡慕不已。
澜止看呆了,站在原地不管如何也要一动不动的先欣赏一二。
时沁也露出欣喜的表情,没想到这便是慕悠游的真容。早听闻神族的女仙各个清纯绝美,而慕家的女儿却因为神魔混血而艳丽生姿,骨子中都透露着一股灵气,今日一见果然令人耳目一新。
“这就是你变的?”澜止从不可思议中回过神,转念一想这些都是变来的,便嘲讽道。
慕悠游伸出双手拍拍自己的脸,“什么呀,这就是我自己的脸。”
“哎,我……”
澜止还想说什么,时沁正合时宜的先他一步,“没想到妹妹竟生得如此漂亮,真让我好生羡慕。”
慕悠游道:“姐姐也不差啊。”话毕依旧担心澜止以为她这张脸是假的不愿帮忙,皱着眉头看向他。
时沁微微一笑,胳膊肘顶住澜止的侧腹,“师弟,你愿意帮忙吧?”
侧腹是澜止的软肋,被她狠狠顶住后是又痒又疼,师姐还不放手一直抵在上面。澜止觉得痒想笑又不能失了面子。躲着时沁的“追杀”往旁边的凳子上蹭,一口答应,“帮,帮,我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