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宿舍楼管理员的门房间里,陈玄度觉得自己一定是产生了可怕的幻觉。
因为他在这个不足十五平方的房间角落里,居然看到一扇悬浮在半空中的黑色大门。
此时,那扇门正从里面慢慢打开,有什么东西在缓慢使劲地挤出来。
那东西古怪扭动身躯的样子怎么看都不会是娄阿姨,而更像是恐怖游戏里的关卡boss。
在陈玄度盘算着如何应对这样的突发事件之时,让他清醒的刺痛感却快速消失。也就是几秒钟之后,暗色的迷雾再次袭来。
那个模糊的黑色人影迈着似有似无的脚步朝他缓慢地移动过来,一对尖尖的黑色小耳朵形状清晰可辨,陈玄度感到自己快要窒息了。
“发带姐姐”又来了!
他曾经不止一次思考过“发带姐姐”会找上自己的原因。
根据常规套路,必定是自己不小心误闯进了“发带姐姐”的地盘才招惹上了对方的。可自己离开了“发带姐姐”的所在地,就不该受到后续的影响。
回想五岁之后,的确也没有实打实地再次见到‘发带姐姐’的经历。
可是最近几周却邪门地很,算上湖心岛看走眼的那次,这似乎是第二回的了!
救命!
陈玄度想离开这里,却浑身无力像是被定在了凳子上。
退而求其次,他想至少把脸扭过去,或是把眼珠转向另一边也行。
可惜这样的努力也见效甚微。
那个黑影如鬼魅般前行,越靠越近,一股寒流迎面袭来,令陈玄度浑身颤栗。
眼看黑影快要贴上右边的半边脸,终于,陈玄度脑子里像是有什么东西炸开了一般,嗡得一下,他昏了过去。
昏睡和清醒犹如一张正在翻转的扑克牌,再一睁眼,陈玄度却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张陌生的床上。
视野范围内可以扫视到的盐水瓶和管子,白色的天花板以及浅蓝色的帷幔让他意识到自己在医院里。
可惜医院也是陈玄度的心魔所在,此地并不能让他安心多少。
陈玄度试图爬起身,床脚边的一个护士像某种受惊的小动物一般弹跳起来把他硬生生按回了病床上。
“别乱动,你需要检查。”
护士小姐姐先是过来检查仪器上的各项体征指标做了记录,随后飞快地冲出去,不一会儿就带回来几个穿白大褂的医生。
陈玄度无力地放松脑袋,任凭这些人给自己接上其他仪器,以及回答医生关于病症的询问。
不用想也知道,自己昏倒后,有人把他送到了医务室;
调出他的病史后,医务室一定表示无法应对,于是就通知了自己的父亲;
再之后父亲就把自己转到了某间大医院里的单人病房。
这样的情况已经不是第一次发生了,五岁那年是最早的一次,之后几年频繁发生过几次,最近的那回是在高二的暑假。
可是每一次,父亲总是很忙,没时间来看自己,母亲更是没可能来安慰自己,陈玄度早已习以为常。
自从外婆过世后,母亲就病了,而且病得很重。
她被诊断为间歇性精神分裂加躁郁症。
像这样的病人本该被送到特殊的疗养院去长期治疗的。
可不知什么原因,母亲却被留在了家里。
从五岁开始,陈玄度就失去了母爱,每天只能隔着栏杆远远围观“笼子”里的妈妈。
至于父亲,陈玄度现在看得很清楚,这个男人只关心他自己的成就和社会地位。起初,母亲对父亲来说只是装点门楣的高价艺术品,而且父亲选择母亲的更大原因是外婆的身份。
陈玄度的外婆是一个隐退的灵媒,当初在红甲市开铺子的时候,每天都门庭若市、大摆长龙。
据说父亲就是依靠岳母的风水预测,才在以往的生意场上如鱼得水的,甚至搬来雨澜市的决定也是听从了岳母的建议。
陈玄度还听说,外婆年轻时是‘三公会’的当家花旦。
虽然不清楚这个‘三公会’到底是什么来头,在网上也搜索不到它的任何资料,但是陈玄度依稀记得母亲没疯前曾经说过,这是个传承多年的民间组织,早在宋朝的时候就存在了。
陈玄度的家族里就没其他旁支了。
外婆过世之后,妈妈疯了,爸爸忙于生意,从六岁开始,他就生活在了一个没人关心的家庭中。
尤其是从第一次昏倒被医院诊断为脑部胶质瘤之后,陈玄度的恐惧和痛苦就更加没人能体会了。
其实,当时年幼的陈玄度并不知晓自己的病具体是什么,‘胶质瘤’这个专用名词还是他在住院期间从闲聊的护士们那里听来的。
陈玄度的胶质瘤和脑干没有明显界限,难以完全切除。好在医生诊断他的脑瘤只有一级的,复查也没有增大的趋势,加上他当时岁数太小,所以采取的是保守治疗。
十多岁的时候,陈玄度下意识明白了什么,于是停止对医生或父亲讲述自己能看到奇怪景象的话题。
大人们总是武断地把陈玄度的所见所闻,同肿瘤产生的症状联系在一起,没人相信他说的一切,他的遭遇就更没人能理解了。
直到高中那次的昏倒,陈玄度才从主治医生那里第一次见到自己脑部的CT摄片。
当时,他呆呆地盯着片子里的那一小块白色阴影发愣,仿佛间自己的意识都被那东西吸到别的莫名的地方去了。
“转过去一点。”
此时,陈玄度在两个护士小姐姐的指挥下,熟练而又麻木地了调整了姿势,方便她们给自己的身上更换仪器贴片。
这种小时候长期在医院做检查被动训练出来的能力,渐渐变成了熟练的本能。
陈玄度就是这么成长起来的,学会了凡事自己扛的道理。父亲除了治疗和学校的费用,生活上也并不会给予他太多的零花。
小时候开始,陈玄度的穿着打扮一向低调,以至于大部分人以为他的家庭背景很普通。
你想啊,一套校服从入学穿到毕业,直到袖子变中袖、裤腿变八分,父亲经人提醒才想到给他换新的。旁人都会认为是他们家为了节省开支故意这么计划的。
不过,这对陈玄度反而是一件好事,这样的效果也是他所追求的。
所以基本没人知道他算是个商二代。
要说为数不多知道内情的人,其中之一就是同寝室的陆修言同学。
在去年春节前夕,陈玄度难得回到自己很少居住的父母的“豪宅”时,与陆修言撞个正着。
陈玄度私下约陆修言面谈,希望对方保守自己的秘密,可是不知为何,面谈最后变成了参观博物馆的活动。
一圈博物馆逛下来,二人相谈甚欢,却始终没聊到正题上。
之后陈玄度又私下找了陆修言几次,结果面谈阴差阳错地都变成了逛艺术展或者是看电影之类的活动。
尤其在观摩了一部知名国际导演拍摄的科幻大片“穿越银河系”之后,他二人惊奇地发现彼此的审美相当地契合。
就这么一来二去的,他们之间的友谊莫名地加深了起来,甚至陈玄度差点忘了自己找对方的初衷是什么了。
好不容易有一次终于说到了正题上,这个陆修言仿佛后知后觉般意识到陈玄度的顾忌。
陆修言保证绝对不会将陈玄度的家底透露出去,他们即刻去大排档撸了串,并歃‘啤酒’为盟。
的确,经过那段时间的交流,陈玄度觉得陆修言只是表面上看起来的喜欢胡闹,实际上还是挺有道德底限的。而且作为一个同样有灵魂的同龄人,也是个值得结交的朋友。
“你最近的中医治疗和支持营养具体做了些什么?之前做过靶向吗?”
有位医生开始询问相关的治疗方案,陈玄度努力回想几年前的医嘱内容稍作解答。
他心里担心的是,‘这不会影响我的毕业和就业吧!’于是末了,借着需要回去和家里人商量为理由,暂时搪塞了过去。
之后,无视身旁的群医会诊,陈玄度开始努力回忆之前在门房间里到底发生了些什么。
可惜陈玄度的脑子里一片空白,看到那只“发带姐姐”以后发生的事情,他都不记得了。
不过,陈玄度快速决定了一件事。
那就是要想办法溜出这个病房,他可一点都不想在医院里过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