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契合道家的氛围,三公会在大堂外廊旁边种植了片小规模的桃树林。
这个时节,桃树不光是枝叶茂密,前些时候只有瓶盖大小的油桃,如今都长到了拳头大小。
陆修言倚靠在离小路最近的那棵桃树树干旁,计划着通过装病来逃避开会。
几分钟前,他望向离自己近在咫尺的一只成熟的桃子,一度盘算找个机会摘下来当作零食吃。可是女朋友倪玢(bīn)忽然出现在廊檐之下,此刻正大步朝陆修言走来。
之前听说这位姑奶奶在学校关门集训出不来,陆修言还高兴了一把,没想到今天倪玢居然按时参加了会议。
“病啦?我看看。”
倪玢的脸凑近过来,直勾勾盯着陆修言的嘴巴看,看得陆修言心里发虚。
“你这唇色是有点不对劲。”
说话间,倪玢又要伸出手来摸。
见状,陆修言赶忙后退几步,举起胳膊挡住了脸。
“别这样嘛,大家都看着呢。”
陆修言详装害羞,实际抹了把嘴上用来装病涂的口红,随后站直了些身子,对李叔等人招呼道:
“欸,欸?怎么回事?现在我感觉好多了。”
李叔关切地上前端详片刻,才点点头说:
“嗯,脸色是好了些。”
“这么快?”
听到猪队友罗勇雷的废话,陆修言白了对方一眼。
在倪玢探究的眼神下,陆修言只能拍拍袖口上沾着的树皮屑,脚步凌乱地跟随人群往大厅里走。
他心中叹息,这初步的脱离计划失败,看来只能采取备用计划了。
陆修言的备用计划是这样的。
他猜测接下去在今天大会的结尾,叔伯们会朝他围拢过来,用洗脑的方式来劝他听话,并且以人多的优势逼他就范。
为此陆修言准备了催泪喷雾,打算在人群还没靠上来的时候朝自己的脸上来一发,然后通过自残的方式提前脱离“战场”。
这是不得已为止的策略,不过他也不是傻子,不会真的自残。
喷雾是找人定制的,没有毒性且保证不会留下什么后遗症,只会让人暂时涕泪纵横看起来相当痛苦。
想到这里,陆修言的嘴角露出一丝笑意。
不过见到前面的倪玢再次转脸向他投来疑惑的目光,陆修言赶紧收敛起了放松的表情。
这三公会的会议室,沿用的是王伯家公馆之前的大堂间,地基整体是圆形的。
不过陆修言一直觉得这圆形大堂的布局相当奇怪,正中间的一面墙将南北两边的房间完全隔开,彼此并不相通。
从正门这里能直接进入会议室的这一半,而想要进入另一半的话,却是要从后花园绕上一个大圈子。
不知道过去这里面是派什么共用的,如今这间屋子的摆法据说是参照了河图洛书的阵法。
一进会议室,打眼就能看到方桌香案壁龛齐全,主桌上摆着各式点心瓜果,在主墙上则像模像样地贴着硕大的道家始祖三清的画像。
依次分别是元始天尊、灵宝天尊、道德天尊。
主桌隔开一步过道,就是几排带桌案的长椅。乍一看,和大学的礼堂布局也差不了多少,只是家具多为桦木、杨木类的实木材质,款型也是按照传统样式打造的。
此刻,陆修言环顾一圈,发现自己的爷爷和几个副会长已然在首排中央就坐多时。
两边西右和东左依次坐着倪家、谷家的长辈,其余叔伯顺位入席会长之后的几排。
接下去,则是年轻一代骨干坐的那排,靠近末尾的才是罗勇雷几个“孤寡人员”零星的位置以及外聘来的管理人员席位。
陆修言左顾右盼片刻,摸到离东左偏门最近的长椅边缘坐下,与编外人员挤在了一起。
接下去,他摆出惯有的一脸懵懂的傻笑对应着四方的目光,只等合适的机会出现。
那些朝他投来的目光大多是幸灾乐祸的,也有不怀好意的,好在陆修言早就对此免疫了。
不过比较有杀伤力的,是同辈那排看向他的眼神,尤其是倪玢的那种关爱智障儿童的眼神,让他特别受伤。
陆修言不禁想起小时候和倪玢两小无猜的那几年时光,升入初中之前他们二人的关系还是十分融洽的。
可是自从证实了他是个普通人之后,倪玢的做派也越来越向着她的势利老爸靠拢了。拿自己当马仔使,像古代格格称呼下面的奴才那样叫他“小言子”,伤害大侮辱性也强。
之后这段青梅竹马的关系也因为会里的安排,走向了政治联姻性质的恋爱关系。
会里拉帮结派成风,上到叔伯,下到后起之秀,连外聘的人员也为了站队少不得选择自己的定位。
从小到大,虽然作为会长的嫡孙表面风光无限,实际上在会里他的身边总共没几个盟友。每次想到这些,陆修言都会有些精神恍惚。
不过很快,陆修言的注意力再次回归到倪玢所在的那排人那里,只听有人在说悄悄话:
“怎么回事......”
“诶,你说你哥.......”
“嘘......”
提问被立刻阻止了。似乎是瞧见了陆修言关注的目光,倪玢食指抵唇做了个禁声的手势。
见状,陆修言不觉更加受伤,他心里嘀咕道:
‘怎么?......连大舅哥的事也对我保密?’
为了避嫌,陆修言不得不别过脸去,假装被墙角的爬虫吸引了目光。
“静一静,现在副会长有重要的事要宣布。”
不知不觉间,会里的上半年总结报告宣讲完毕了,一位四十多岁模样的壮年男子慢悠悠走到了香案与席座中间的过道上。
“接下去,刘某人仅代表会长,和大家探讨一下我们三公会的未来规划......”
说这话的时候,刘伯脸上洋溢着亲和力的笑容。
这笑容加上刘伯温文儒雅的谈吐,会给刚入会的新人产生一种平易近人的错觉,好像这位长辈与其他叔伯们极功近利的吃相不同,大有道骨仙风之态。
可陆修言清楚得很,这都是刘伯伪装出来的假象。准确地说,这是刘伯对外的商用表情。
只有熟悉刘伯的人才知道,这位保养得当的帅大叔实际上已经超过60岁了,而且三公会里的小辈们都知道,刘伯的手段可是出了名地雷厉风行。
‘呵,仅代表会长,谁要你代表啦?我爷爷远没到要你代表的地步。’
陆修言斜眼看着台上侃侃而谈的刘伯,心中忍不住吐槽。
这几年,陆家的势力被慢慢蚕食,三公会的重要会议和仪式都交由刘伯主持。
在私底下这老头也俨然是一副当家作主的模样,就连陆修言的爷爷也经常放低身段进行拉拢。
接下去,由于会议内容覆盖到了三公会全部的正式编制,刘伯的言语间净是些冠冕堂皇打官腔的废话,一点实质的内容都没有。
会里外围的人,尤其是刚入会的年轻一辈心知肚明自己无法参与到核心内容,纷纷开始神游起来。此刻,倪玢那排人里再次有人发问:
“你哥人上哪儿去了?不是说集训可以请假的吗?”
“我也想知道......他快一周没联系我了......”
陆修言的耳朵支棱起来,再次侦测到倪玢方向的对话。不过周围的窃窃私语越来越多,嘈杂的干扰让他很难听清楚后续的内容。
陆修言的眼神偷偷扫视一圈,果然发现“大舅哥”没在那排人的座位上,不觉有些诧异。
倪景恒是倪家的长子,也是倪玢的兄长。
倪景恒认定将来陆修言与倪玢会结为连理,所以一直让陆修言管他叫“大舅哥”。
有一说一,这位“大舅哥”从小乖巧懂事、能力出众。志学之年后,做起会里指派的任务也是事半功倍、效率极高。
而且倪景恒继承了倪老爷子的耿直正气,可以说是年轻一辈里的骨干,老一辈眼里的希望之光。
往日里,这种大场面倪景恒都不会错过,有时候会上还需要他代表年轻一辈发言。
可今天倪景恒居然会缺席,这太阳是从西边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