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交谈间被门外的敲门声打断,“筱姑娘,木素姑娘身体不适,红姨让你替她。”
“知道了”宁意筱回应道。
似是怕外人发现安禾,她并没有让贴身丫鬟帮她梳妆,而是自己动起手来。
安禾眼神望着铜镜前摆弄的少女,将一颗葡萄送入口中,手指轻轻挠了挠下巴,无所事事起来。
其实,在安禾印象中很多第一次便是从这里开始的。
那是个雨天,她已经跟随老乞丐风餐露宿数日,即便是他决绝的将自己卖给楼中,她都是心存感激的,若不是老乞丐她早已命丧荒林,如此也算两全其美。
雨下的不算很大,他也会用他破旧的衣衫挡住微雨怕她生病。
老乞丐骨瘦嶙峋,年仅五旬的他身形佝偻二十年,一双褐色的眼睛布满沧桑,“丫头,你莫要怪我,战火下,我一人生存已是不易,这醉春楼是个好地方,你且去吧。”
小厮将钱袋扔给他,“这丫头摸样不错。”
老乞丐用为数不多的牙齿咬了咬,安禾静静地站着,没有哭闹,看着他朝醉春楼的人不停地作揖,直到头也不回的离开,安禾也没有挽留。
她需要一个稳定的场所才能完成复仇,前提是活下去。
她第一次进入楼内,一眼就寻见了宁意筱,她穿着漂亮的舞服,皮肤白皙,就像从前同她伴读的世家小姐。
每个少女前都有一个圆台,勉强两只脚刚好踩上,只有宁意筱她飞天的姿势一动不动,像是不会动的木偶,被囚禁的鸟,笑容却异常灿烂。
她大方的握住她的手,不在意她的脏乱,没有丝毫的嫌弃,“我是宁意筱,以后我们就是朋友了,”她扭头,“红姨,让她和我住吧。”
醉春楼的日子,在没有饥肠辘辘、破烂不堪。
她不时便会挨打,越是这样她越要争第一。
她会没日没夜的练习,做好一个舞姬。但她又心底鄙夷,一个公主怎么可以供他人玩乐。
所以她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就是一次胡旋舞后,出现了一个带着面具的男子,用一锭闪亮亮的金子,将她买了下来。
她抱着宁意筱,强忍着眼底的泪花,在她耳边轻轻道:“我是自愿走的。宁意筱,你若当我是朋友就不要忘记我,我会寻你的。”
她知道自己会得到大人物的青睐,却没想到马车走了好几个月……
宁意筱不知何时已经离开房间,她竟没有察觉。
醉春楼日日笙歌,如往常一般弦鼓响彻。圆台之上,两条彩带从天而降。宁意筱一弯细腰在台上旋转,她背对着身体,身着的西域的服饰、带着面纱,披帛四起,一跳一跃、纸落云烟。
那不断被上抛的蓝色披帛勾人心魄,飘逸的衣裙如飞天揽月的仙子,赏心悦目。
鼓点越来越快,满天的花瓣随之而落。宁意筱踮足翩然而起,她凌空于丝带之上,衣决飘飘,底下顿时一片哗然。
安禾躲在角落处,注视着台上亮眼的少女。
安禾认为没有人比她更了解宁意筱,思绪飘回三年前,她收到一封诀别信,应是过了很久才到她的手上。
她被闵王府的小霸王欺负,不甘受辱,几度自杀未能如愿。
来信的内容便是,重金求安禾替自己杀人。
安禾自不会收下什么,当夜便血溅王府,杀了小霸王,此事引发不小的轰动,宁意筱闺房的那把剑便是为此而留,为保她,安禾杀了很多人,她也为此被暗阁关了一年禁闭。
她不自觉侧眸,正准备离开时,竟发觉角落一旁的少年正瞥向着这边,眸光上下打量着她,眼神带着欲念,深深的吻着自己的指尖,挑逗着她。
安禾被看的有些不自在,顿时起了杀心。正巧遇见来此地的慕寒笙,想法因此搁置。
“公子,这边走。”
鹅卵石铺成的小路弯弯绕绕,小厮领着慕寒笙走过狭长的穿堂,带到一座小院,停在门前。
朱红色的小门从内被轻轻打开。只见一羸弱男子披着裘衣,抱着暖炉端坐在亭内,拿着一卷古书,神态自若的品着茶,神态专注并未抬眼。
“小奴就领到这,公子请自便。”待小厮退下,看不见他的身影,慕寒笙才走进。不久前天气已经回暖,踏进院子却如冬季般寒气逼人,而院外他并未感觉到这种变化。此处令人生疑,他未立刻靠近亭子,而是四处打量着。
仓烛南的对面,不知何时已被斟满一杯热茶,他开了口:“公子为我而来,不如先坐下,静心品品我这茶,茶中或许有想要的答案。”
慕寒笙示意坐下,抿了一口道:“茶是好茶,但入口苦涩,细品依旧如此”随即他摇了摇头,有些可惜。
仓烛南微微一笑,道:“看来是公子无福消受,茶确是好茶,只不过是你身体多了一味毒,品不出其中的味道。”
仓烛南一语道破,看来是早早调查过他,茶也是提前就备好的,慕寒笙回道:“不知毒为何毒,解又怎解。”
“四海一明月,静水可揽月。”仓烛南始终板着脸,眼神中尽是死气,刚才的笑也不慎恐怖,竟活像一个木偶,待慕寒笙掏出的物件放在桌上,眼神才有了明显的流动。
接着又言:“静水有一神医,可解世间之毒,一年之内,若遇见她可救你一名,一年之后,不论结果如何你必死无疑。”
“静水虽远,云梯可接,多谢公子解惑,”慕寒笙将茶水一饮而尽,放下一颗银色的羽毛于桌上,起身离开。
仓烛南拢了拢裘衣,捧起羽毛如视珍宝,静静地看着,脸色有了温度。
安禾跟着两人尾随至此,却迟迟不见熟悉的背影出来。
突然身后传来轻轻的脚步声,她刚想回头,一张灼热的手掌捂住的她的唇,纤弱的肩膀从背后被按住,安禾一边踢腿,一边迅速拔下头上的簪子向后扎去,招招致命。
慕寒笙只是想逗逗她,没想到她几招下,两人已换了位置,他被安禾从背后钳住双手,一脚踢倒,半跪在地!
“是我!”
“是我,慕寒笙”他的下颌紧绷,额前的碎发随之晃动。
“知道。”安禾一边回复,手中的簪子却依然抵在他的喉咙,没有丝毫心软,一心想要他的命。
“我认输,不该向你动手,现在可以放了我吗?”
慕寒笙松了一口气,惊魂未定。刚才簪子差一点就插进了他的颈动脉,他根本无法与之抗衡。
安禾撤开手,随即宽大的手掌转向了她的掌心,她略迟疑,便被慕寒笙强硬的攥住手,“先走。”
对于慕寒笙她并不了解,不过是源于佛珠才救他一命,他若有二心便也是想杀便杀。
天边的夕阳留下一抹黄,街道的花灯陆陆续续亮了起来。
她盯着被握住的手,抬起示意:“四周无人,手可以松开了。”
“失礼了,”慕寒笙慌乱地松开,无声的视线落在她的侧颜。
“安禾,你跟踪我做什么”慕寒笙身形靠近,似是试探,气氛变得有些微妙。
安禾用手指轻触她的眉心,“始于好奇,不过现在没有兴趣了。“
“好奇害死猫,或许,你知道自己也死不了,只能欺负欺负我而已。”
安禾发出鼻音,嗯了一声。
慕寒笙一怔,随后轻轻笑出了声,语气中带着些许纵容,“走吧,吃饭去我请客。”
如意楼是京都最大的酒楼,菜品多样,佳肴美味,有文人题诗:游京繁华间,如意唯一好。她以前吃过几回,因为过于穷再也没吃过。
中都晚上的街道异常绚丽,被照的五彩斑斓。
如意楼二楼靠窗风口,安禾的脸蛋红晕,不知是冷风吹还是醉酒。
慕寒笙侧首看着她,开口叫她。
安禾没有回话,只是盯着他的眼睛。
“你留下我,是不是有所图谋?”
安禾看着外面的美景,桌上的美食,手上的佛珠,紧接着喝了一大口酒眸光犀利:“是。”
城中早早的为上元做好准备,璀璨的花灯下,香烟撩绕,安逸下藏着腥风。